林默攥著砍柴刀的手又緊了緊，虎口被震得發(fā)麻。
面前這株“鐵紋木”的樹干泛著青黑色，樹皮上交錯的紋路像嵌了層細鐵，刀刃劈上去只留下道淺白印子。他喘著粗氣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抬眼望了望天色——鉛灰色的云層壓得很低，山風卷著碎雪沫子打在臉上，疼得像小刀子割。
“還愣著？天黑前砍不夠三十斤，這個月的月例你也別想領了！”
身后傳來尖細的呵斥，林默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張管事。那矮胖的中年修士正揣著手站在山道上，錦緞道袍的下擺沾了點泥，卻不妨礙他用那雙三角眼掃視著一眾雜役。
青風宗的外門山就像座永遠填不滿的磨盤。
林默低下頭，將腰背彎得更沉些。他來這青風宗已經三年，從十三歲的半大孩子長成了如今快及冠的少年，可身份始終是個最低等的雜役。每天的活計不是砍柴、挑水，就是去藥園里除靈草周圍的雜藤，日子像這鐵紋木的紋路一樣，刻板又沉重。
“呼……”
他深吸口氣，調動起體內那點微薄得可憐的氣感。這還是去年偶然在山澗里撿到塊布滿裂紋的玉佩后才有的變化——那玉佩觸手溫涼，夜里偶爾會散出點淡青色的光暈，被他貼身戴了半年，竟隱約能感覺到一絲氣流在丹田附近打轉。
可這點氣感在真正的修士眼里，連入門都算不上。青風宗的外門弟子，哪個不是十歲前就引氣入體，能熟練施展一兩種基礎法術的？
砍柴刀再次揚起，帶著那絲微弱的氣感劈在鐵紋木上。這次的動靜稍大了些，刀刃沒入半寸，帶出些木屑。林默眼睛亮了亮，正要再補一刀，卻聽旁邊傳來幾聲嗤笑。
“看，那廢物又在白費力氣了?！?/p>
“呵，真當憑他那點連引氣都算不上的底子，能劈開鐵紋木？”
兩個穿著外門弟子服飾的少年正靠在不遠處的石頭上，其中一個面白無須的用腳尖踢著地上的枯枝，語氣里滿是嘲弄。他們是外門弟子里的邊緣人物，修為也只在引氣初期，可對著雜役，卻總有種莫名的優(yōu)越感。
林默抿了抿唇，沒搭理他們。在這外門山，雜役被弟子欺負是常有的事。他見過有人因為不小心擋了弟子的路，被直接打斷了腿，最后只能拖著殘軀被遣返回鄉(xiāng)。
“喂，說你呢！”面白少年見林默不理他，幾步走了過來，一腳踹在林默身邊的柴捆上，“張管事讓你砍柴，你在這磨磨蹭蹭地偷懶？”
柴捆滾落，幾根剛砍好的鐵紋木摔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林默的眉頭跳了跳，握著刀的手骨節(jié)泛白：“我沒有偷懶?！?/p>
“沒有？”面白少年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伸手就要去推林默的肩膀，“那你倒是快砍啊……”
他的手還沒碰到林默，就被一道突然刮過的山風帶著的雪沫子迷了眼。等他揉著眼睛罵罵咧咧地再睜眼時，卻見林默已經重新舉起了砍柴刀，刀刃上似乎沾了點雪光。
“嗤啦！”
這次的聲音截然不同，砍柴刀竟直接沒入了鐵紋木半尺深，黑色的木屑簌簌落下。
面白少年的嘲笑聲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溜圓。旁邊另一個弟子也站了起來，一臉難以置信——鐵紋木雖算不上什么奇材，可硬度遠超普通樹木，就算是他們這些引氣初期的弟子，不用法術也未必能砍得這么利落。
林默自己也愣了下。他能感覺到，剛才那一瞬間，丹田附近的氣感似乎被什么東西引動了，順著手臂流到了刀刃上，就像溪流匯入了江河。他低頭看了眼胸口，那枚裂紋玉佩正隔著粗布衣衫，散發(fā)著幾乎無法察覺的暖意。
“你……”面白少年臉色漲紅，像是被掃了面子，“你耍了什么花樣？”
林默沒說話，只是拔出砍柴刀，再次劈向鐵紋木。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第二次就順理成章多了，氣感流轉間，刀刃切開木頭的聲音變得異常清脆。不過片刻，碗口粗的鐵紋木就被他劈成了數段。
“好小子，敢藏私！”面白少年惱羞成怒，他覺得林默肯定是早就有了門道，卻一直裝成廢物，故意讓他出丑。他猛地抬手，一道淡藍色的水箭從指尖射出，直取林默的面門——這是青風宗的基礎法術“凝水術”，雖威力不大，打在人臉上也足夠疼上半天。
林默瞳孔一縮，下意識地側身躲閃。水箭擦著他的耳朵飛過，打在后面的樹干上，濺起一片濕痕。
“你敢躲？”面白少年更怒了，雙手掐訣就要再放法術。
“住手！”
就在這時，山道上傳來張管事的怒喝。他剛才一直在監(jiān)督別處，這會兒才走過來，正好看到面白少年施法的舉動。
“王浩！你身為外門弟子，對雜役動用術法，是想違反門規(guī)嗎？”張管事的三角眼沉了下來。他雖刻薄，卻也清楚宗門規(guī)矩——弟子不得無故欺凌雜役，尤其禁止對雜役動用法術，違者輕則罰俸，重則關禁閉。
王浩悻悻地收回手，嘴里嘟囔著：“他藏私……”
“人家砍柴砍得快，就是藏私？”張管事冷笑一聲，“有這功夫欺負人，不如多去練練功法！這個月的考核要是過不了，我看你這外門弟子的身份也別想要了！”
王浩臉色一白，不敢再說話了。青風宗每三個月一次考核，通不過的弟子會被降為雜役，這是他最害怕的事。
張管事不再理他，轉而看向林默，眼神里帶著點審視：“你叫林默？”
“是，管事?！绷帜拖骂^。
“你這砍柴的法子……是自己琢磨的？”張管事盯著地上的鐵紋木碎屑，剛才林默劈柴的速度他也看到了，確實不一般。
林默心里一動，知道這是個機會。他猶豫了下，還是老實回答：“回管事，弟子……弟子偶然間得了點氣感，剛才試著用了用。”
“氣感？”張管事挑了挑眉。雜役能自行生出氣感的，雖然罕見，但也不是沒有。他上下打量了林默幾眼，見這少年雖然穿著粗布衣服，卻身形挺拔，眼神也還算沉穩(wěn)，不像那些渾渾噩噩的雜役。
“嗯，”張管事點點頭，“既然有氣感，總當雜役也可惜了。正好藥園的劉長老最近缺個侍童，我看你手腳還算麻利，就調你過去吧?！?/p>
林默猛地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驚喜。
藥園的侍童雖然也算不得什么體面差事，但比砍柴挑水強多了。更重要的是，藥園里常有長老和內門弟子出入，說不定就能得到指點，甚至有機會成為外門弟子！
“謝管事！”林默連忙躬身行禮，聲音都有些發(fā)顫。
王浩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他沒想到林默因禍得福，居然能被調到藥園去。他想再說些什么，卻被張管事一眼瞪了回去，只能恨恨地看著林默，心里暗自發(fā)狠。
張管事又吩咐了幾句，讓林默把砍好的柴送到指定地點，然后就帶著王浩兩人離開了。山道上只剩下林默一人，雪沫子還在飄，可他心里卻暖烘烘的。
他低頭摸了摸胸口的玉佩，那暖意似乎更清晰了些。三年來的辛苦和壓抑，在這一刻仿佛都有了意義。
“藥園……”林默握緊了拳頭，眼里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芒，“不管怎么樣，這次一定要抓住機會！”
他快速將地上的鐵紋木收攏捆好，雖然重量遠超三十斤，可他挑起來卻覺得異常輕松。腳下的山道依舊崎嶇，寒風依舊刺骨，但林默的腳步卻無比堅定。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胸口的玉佩內部，那些細密的裂紋中，正有一縷幾乎微不可察的青色氣流在緩緩流動，如同沉睡了萬年的巨龍，終于睜開了一絲眼縫。
而青風宗這潭看似平靜的水，也將因為這絲氣流，開始泛起不為人知的漣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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