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幺幺靈根恢復(fù),她修仙特別快的。 【六續(xù)】吃自己之前
血印按下的瞬間,眾生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掌心多了一枚痣——暗金色,像一粒熟透的龍涎果,按之微痛。
更痛的是胸口。
每心跳一次,便有一縷極細(xì)的血絲,自痣中抽離,飄向北方,飄向……沈幺幺。
……
沈幺幺站在孤崖,攤開手。
億萬血絲跨越山海,在他指尖匯成一滴金紅,滴溜溜旋轉(zhuǎn),像一顆小小太陽。
少年張嘴,把太陽含住,慢慢咀嚼。
“味道對(duì)了。”
“原來眾生,就是佐料?!?/p>
……
逆骨訣·第五層,成——
名:同味
功效:以眾生之血,調(diào)天道之味;以一人之痛,代眾生之痛。
從此,他每一次呼吸,都有人在遠(yuǎn)方無聲落淚;
他每一次受傷,都有人在夢里替他縫合傷口。
他——不再是一個(gè)人。
他成了“眾生”的容器,也成了“眾生”的利刃。
……
三日后,中州·天淵城
天淵城是天下劍修圣地,城中央懸一把“量天尺”,上刻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刻度,一尺量天,一尺量人,一尺量己。
今日,量天尺瘋了。
刻度像被火烤的蠟,極速融化,順著尺身滴落,落地卻化作一顆顆人頭,面目扭曲,齊聲尖叫:
“沈!幺!幺!”
尖叫聲中,沈幺幺負(fù)手入城,暗金羽衣獵獵,背后雷火小字已化作一條活靈活現(xiàn)的龍形刺青,龍尾沒入衣領(lǐng),龍口咬在他頸動(dòng)脈,每走一步,龍口便吮血一次,發(fā)出“咕咚”吞咽聲。
街旁,有劍修認(rèn)出他,怒喝:
“逆骨魔頭,敢以眾生為祭,今日我……”
話未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嘴還在動(dòng),卻再也發(fā)不出聲音;緊接著,耳、鼻、眼齊齊涌出金紅血線,飄向沈幺幺。
少年抬手,血線在他掌心凝成一朵小小紅花,別在耳后,像凡間紈绔子弟春游時(shí)的閑筆。
“謝了。”
他禮貌點(diǎn)頭,繼續(xù)前行。
……
天淵城最高處,城主·劍岳立于“量天尺”頂端,俯瞰沈幺幺,臉色比刻度融化的蠟還白。
“逆骨……”
劍岳喃喃,
“你終于來了?!?/p>
沈幺幺抬頭,與他對(duì)視,微笑:
“我答應(yīng)過自己,吃完天,再來吃‘劍’?!?/p>
“你,是天下劍修共主,”
“你的味道,一定比天道更烈。”
劍岳深吸一口氣,抬手,握住量天尺最后一截未融的刻度——
那是一把劍,名:量天。
劍出鞘,沒有劍光,只有一條筆直的線,從劍尖延伸到蒼穹,像給天縫合傷口的針。
“沈幺幺,”
劍岳聲音回蕩,
“我有一劍,可量天,可量人,可量己——”
“今日,量你?!?/p>
沈幺幺歪頭,像在聽一個(gè)笑話,然后,他做了一個(gè)動(dòng)作——
他抬手,解開衣領(lǐng),露出胸口。
那里,沒有心臟,只有一株骨樹,枝椏穿透肋骨,探出皮膚,九枚“天道之果”已干癟,只剩最后一枚,還在微微跳動(dòng),像一顆被蛀空的蘋果。
少年以指為刀,剖開那枚果實(shí)——
果核里,竟是一柄縮小版的“量天尺”,刻度清晰,正是劍岳手中長劍的倒影。
沈幺幺捏住果核,對(duì)著劍岳晃了晃:
“你的劍,早在我肚子里。”
“你,拿什么量我?”
……
劍岳臉色瞬間慘白,手中“量天”寸寸龜裂,裂縫里滲出金紅血線——那是他的劍心、劍骨、劍魂,被人生生從遙遠(yuǎn)處抽離。
沈幺幺合掌,捏碎果核。
“咔?!?/p>
一聲輕響,劍岳整個(gè)人從眉心裂開,一分為二,卻不見血,只見無數(shù)細(xì)小刻度,像流沙傾瀉,被風(fēng)吹向沈幺幺,覆蓋在骨樹枝椏上,化作一層金色樹皮。
樹皮上,新刻一行小字——
“劍岳,味苦,回甘:恐懼?!?/p>
……
天淵城,十萬劍修,同時(shí)跪地。
他們的劍,不受控制地出鞘,劍尖調(diào)轉(zhuǎn),對(duì)準(zhǔn)自己主人,劍身彎曲,像在向遠(yuǎn)方某位存在行禮。
沈幺幺抬手,遙遙一握。
“砰砰砰砰——”
十萬劍心,同時(shí)炸裂,血線匯成一條金紅大河,從城頭奔涌到城尾,最終流入少年腳下,化作一面鏡子。
鏡中,映出沈幺幺的影子——
卻不再是人形,而是一口……井。
井口鋪滿暗金骨樹,枝椏垂落,如簾;
井水漆黑,水面上,漂著一張人臉,正是沈幺幺自己,卻閉著眼睛,像在沉睡。
少年俯身,對(duì)井中自己輕聲道:
“輪到你了。”
……
井中沈幺幺,緩緩睜眼,瞳孔里,沒有重瞳,只有一片空白。
他開口,聲音與井外少年重疊,卻空洞得可怕:
“逆骨第六層,”
“吃自己?!?/p>
……
沈幺幺笑了,笑得極溫柔,像兄長哄睡幼弟。
他抬手,按在鏡面上,掌心骨樹瘋狂生長,枝椏穿透鏡面,纏住井中自己的四肢、脖頸、心臟——
“咔嚓?!?/p>
骨枝收攏,井中沈幺幺被絞成碎片,碎片卻化作無數(shù)暗金蝴蝶,順著骨樹,飛回少年體內(nèi)。
每一只蝴蝶入體,少年胸口便多一道裂痕,裂痕里,沒有血,只有……光。
光太盛,照得他皮膚近乎透明,隱約可見——
骨樹在枯萎,龍影在哀鳴,天道之果在干癟,連羽衣上的雷火,都在一寸寸熄滅。
最終,所有光,凝成一柄劍。
劍長三寸,無柄,無鍔,唯有一道極細(xì)的裂縫,從劍尖裂到劍脊,像一張未合的嘴。
劍名,自現(xiàn)——
“我?!?/p>
……
沈幺幺低頭,凝視掌中三寸小劍,輕聲問:
“你是我?”
劍裂開的縫隙里,傳出他自己的聲音,卻帶著童稚,像七八歲的沈幺幺,隔著歲月回答:
“我是你,”
“被你吃掉的你?!?/p>
“現(xiàn)在——”
“輪到我吃你了?!?/p>
……
話音落,三寸小劍自行飛起,順著少年眉心,輕輕一鉆——
“噗?!?/p>
沒有血,沒有光,沒有雷火。
只有一縷極輕極輕的嘆息,從沈幺幺唇邊溢出,像雪花落在指尖,來不及看清,便已融化。
……
天淵城,十萬劍修,同時(shí)抬頭。
他們掌心的痣,消失了;
胸口的痛,停息了;
夢里,不再有人咀嚼太陽。
孤崖之上,少年獨(dú)立,暗金羽衣化作塵埃,隨風(fēng)散去。
他閉眼,再睜眼——
瞳孔恢復(fù)漆黑,不再重瞳,不再金芒,像兩口干涸的井,映不出天,也映不出人。
他抬手,撫過胸口——
骨樹、龍影、天道、眾生、劍岳、自己……
通通不見了,只剩一顆再普通不過的心臟,正“咚咚”跳動(dòng)。
少年低頭,對(duì)心臟輕聲道:
“吃完了。”
“現(xiàn)在,”
“我是人,還是劍?”
心臟回答他的,是一聲極輕極輕的——
“咚?!?/p>
……
遠(yuǎn)方,有稚童放風(fēng)箏,風(fēng)箏線忽然斷裂,紙鳶晃晃悠悠,飄至少年腳邊。
沈幺幺俯身,拾起風(fēng)箏——
紙面上,歪歪扭扭畫著一株小樹,樹下站一個(gè)小孩,手里舉一把比人還高的劍。
小孩旁邊,寫著一行童稚小字:
“等我長大,”
“要吃天?!?/p>
少年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笑得極淡,像雪落無聲。
他把風(fēng)箏折好,放進(jìn)懷里,轉(zhuǎn)身,向塵世走去。
一步,一步,再一步——
每一步,腳下都生出一朵小小紅花,花心如眼,眨了一下,便枯萎。
無人知曉,那花心里,藏著一句未說完的話:
“逆骨第七層,”
“吃完自己,”
“就忘了自己?!?/p>
……
風(fēng)過,崖空。
只剩一行腳印,通向遠(yuǎn)方,通向——
下一個(gè),
要被忘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