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生花

01 夜診所

臺風(fēng)過境第三夜，阿晏腳踝腫得發(fā)亮。

無名鎮(zhèn)唯一的診所在主街盡頭，招牌只?！耙埂弊诌€亮。

推門進(jìn)去，消毒水混著潮霉味，像鈍刀刮骨。

醫(yī)生是個(gè)戴老花鏡的女人，手指冰涼。

“脫臼，再拖就廢了?！?/p>

沒有麻藥，只有一把銹剪、一卷紗布。

阿初按住阿晏的肩，女人握住腳踝，驟然一扭——

骨頭咔噠歸位。

阿晏慘叫，指甲掐進(jìn)阿初掌心，血順著指縫滴到地面。

女人抬眼：“痛就咬他，別咬自己?！?/p>

阿晏低頭，狠狠咬住阿初腕骨，齒痕深可見血。

男人一聲不吭，只抬手拂去少年額前汗?jié)竦陌l(fā)。

02 贖價(jià)

紗布纏到一半，女人摘下老花鏡。

“三百現(xiàn)金，或者——”

她目光落在阿初頸側(cè)的薄疤，“一管血?！?/p>

阿初點(diǎn)頭，挽起袖子。

針頭刺入靜脈，暗紅涌進(jìn)真空管，像一條被抽出的記憶。

阿晏伸手去擋，被阿初反握住。

“別動(dòng)，血比錢輕?！?/p>

三管滿，女人遞來一小瓶止痛藥。

阿初接過，倒出兩片，放到阿晏唇邊。

少年含住，舌尖嘗到苦味，卻嘗到更多腥甜——

那是阿初的血，順著他齒痕滲進(jìn)自己嘴里。03 歸途

回程的路燈全滅，月光被云埋進(jìn)深海。

阿晏拄著一根拆下的拖把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鋒。

阿初背對他蹲下：“上來。”

少年沒動(dòng)，啞聲：“你流了血，背不動(dòng)?！?/p>

男人嗤笑，反手抓住少年手腕，強(qiáng)行把人拉到自己背上。

骨骼相撞，疼得阿晏眼前發(fā)黑。

阿初低聲：“我背得動(dòng)命，自然也背得動(dòng)你?！?/p>

風(fēng)從海面吹來，帶著碎玻璃似的鹽粒，刮在兩人裸露的傷口上。

每一步，血腥味便濃烈一分。

04 破窗

旅館的聾老頭已睡，鐵門鎖死。

阿初把阿晏放在門口，自己繞到后巷。

二樓窗戶半掩，他徒手攀管道，掌心被銹鐵割開。

血順指節(jié)滴落，砸在少年腳邊。

阿晏仰頭，看見月光忽然破云而出，照在男人側(cè)臉——

蒼白、鋒利，像一把被海水磨亮的刀。

玻璃碎響，阿初從里面打開后門。

少年拄著棍跳進(jìn)去，腳踝再次挫痛，冷汗浸透襯衣。

阿初彎腰抱起他，血手印按在白色墻面，像一串未完成的摩爾斯。

05 高燒

后半夜，阿晏體溫飆到四十度。

無名鎮(zhèn)斷電，冰箱里的冰袋化成溫水。

阿初把少年放進(jìn)浴缸，用冷水一遍遍澆。

阿晏牙關(guān)打顫，卻伸手抓住男人衣領(lǐng)，聲音嘶?。?/p>

“哥，別扔我……”

“不會?！?/p>

“別救我……”

阿初俯身，用額頭抵住他滾燙的額：“那就一起疼?！?/p>

水聲嘩嘩，血與水混成淡粉色，在浴缸邊緣結(jié)出細(xì)小的鹽晶。

06 舊疤

退燒藥已用盡，阿初翻出最后一把折疊刀。

刀背貼上火機(jī)，燒熱，按在阿晏腳踝青紫處。

皮肉發(fā)出“滋”一聲，少年慘叫未出口，已被男人用唇堵住。

血腥味在口腔炸開，像那年櫻桃碎裂的汁。

阿初低聲，字字割喉：

“記住，你的疼是我的?！?/p>

阿晏眼淚滾進(jìn)兩人交纏的唇縫，咸得發(fā)苦。07 代價(jià)

天亮，供電恢復(fù)。

阿初抱著昏睡的少年，赤腳走到街口電話亭。

撥通一個(gè)從未存進(jìn)通訊錄的號碼。

對方只說一句：“兩百萬，今晚船到。”

阿初垂眼，看著臂彎里高燒未退的阿晏。

“好?！?/p>

掛斷電話，他低頭吻在少年干裂的唇角。

“再忍一忍，我把命賣給你?！?/p>

08 余燼

傍晚，阿晏醒來，床頭多了一盒新的止痛藥。

阿初坐在窗邊，左手腕纏滿繃帶，血仍浸透。

少年伸手，摸到男人掌心一道新鮮刀口

——

深可見骨，卻被人用訂書機(jī)粗暴釘合。

阿晏指尖發(fā)抖，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

“你拿什么換的藥？”

阿初沒答，只把少年抱進(jìn)懷里，像抱一截隨時(shí)會熄滅的燭芯。

窗外，夕陽把無名鎮(zhèn)照成血色。

阿晏閉上眼，聽見男人心跳——

比平常慢半拍，卻重得像鐵錘，一錘一錘砸進(jìn)自己骨縫。

——

上一章 第十一章：無名鎮(zhèn) 折骨生花最新章節(jié) 下一章 第十三章：血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