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頁的盛夏

早讀課的背書聲里，藏著細(xì)碎的議論，像玻璃碴子，扎得人耳朵疼。許池聽翻書的動作頓了頓，眼角余光掃過后排——李天一正跟幾個(gè)男生湊在一起，嘴里動動停停，目光時(shí)不時(shí)往石枳意的方向瞟，帶著股惡意的笑。

石枳意的肩膀縮得更緊了，課本幾乎要貼到臉上。她手里的筆在“辛亥革命”那欄反復(fù)劃著，紙頁被劃出毛邊，卻一個(gè)字也沒記住。

“他們在說什么？”許池聽壓低聲音問，指尖攥緊了筆。

石枳意搖搖頭，嘴唇抿成一條發(fā)白的線，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早上剛進(jìn)教室，就聽見有人說“石枳意腳踏兩條船，一邊吊著李天一，一邊勾搭文科班的男生”，還有人說“她以前在初中就跟人不清不楚”，那些話像淬了毒的針，扎得她渾身發(fā)冷。

“別理他們?！痹朴臧炎约旱木毩?xí)冊往石枳意桌上一放，擋住那些探究的目光，“一群長舌婦，嘴里吐不出象牙?！?/p>

可謠言這東西，一旦傳開就像野草，瘋長起來擋都擋不住。課間操時(shí)，石枳意去站隊(duì)，路過女生群體，就聽見有人故意提高聲音：“有些人啊，看著清純，背地里不知道多亂呢……”

她的腳步頓住了，臉色白得像紙。許池聽趕緊拉住她的胳膊，往隊(duì)伍里帶：“走快點(diǎn)，要開始了。”

石枳意低著頭，眼淚砸在操場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想不通，自己明明什么都沒做，為什么要被這樣議論？

做操時(shí)，許池聽故意站在石枳意前面，用后背擋住那些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目光。她看見李天一站在隊(duì)伍后排，正對著石枳意的方向笑，那笑容里的得意，像在炫耀自己的“戰(zhàn)果”。

許池聽的手攥成了拳。她算是看明白了，李天一不光要困住石枳意的人，還要?dú)У羲拿暋@樣一來，就算石枳意想逃，也會因?yàn)榕卤恢钢更c(diǎn)點(diǎn)而不敢聲張。

午休時(shí)，石枳意沒去食堂，趴在桌上假裝睡覺，肩膀卻一直在抖。許池聽和云雨買了飯回來，把熱乎的包子往她手里塞：“多少吃點(diǎn)，不然下午沒力氣上課。”

石枳意搖搖頭，聲音悶在胳膊里：“我想回家……”

“別啊。”云雨急了，“你現(xiàn)在回家，阿姨肯定要問的，你怎么說？”

石枳意的哭聲更大了：“可我在這里待不下去了……他們都在說我……”

許池聽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她忽然想起昨天楊鑫霖說的話——“李天一爸是教導(dǎo)主任的朋友”，硬碰硬沒用，那就在他最得意的地方戳破他。

她往后排看了眼，楊鑫霖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陽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側(cè)臉冷得像雕塑。江瑞不知什么時(shí)候溜了過來，正趴在后門框上，沖云雨擠眉弄眼，手里還拿著袋薯片。

許池聽忽然有了主意。

下午第一節(jié)課是歷史，劉老師讓小組討論“五四運(yùn)動的精神內(nèi)核”。許池聽故意提高聲音，對著石枳意說：“我覺得‘反抗不公’算一個(gè)，就像有人被冤枉了，總得站出來說句公道話，不然壞人只會更囂張。”

石枳意愣了一下，抬頭看她，眼里有淚光，卻多了點(diǎn)東西。

李天一在后排嗤笑一聲：“裝什么正義？有些人就是活該?！?/p>

許池聽沒回頭，繼續(xù)說：“可不是嗎？有些人總喜歡躲在暗處造謠，不敢光明正大地站出來，大概是知道自己說的不是人話吧?！?/p>

全班靜了靜，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李天一的臉漲成了豬肝色，猛地站起來：“許池聽，你他媽說誰呢？”

“誰接話就是說誰唄?！痹S池聽終于回頭，眼神冷得像冰，“李天一，你敢當(dāng)著全班的面說，那些謠言不是你傳的嗎？”

李天一噎了一下，梗著脖子：“是我說的又怎么樣？我說的是事實(shí)！”

“事實(shí)？”許池聽拿出手機(jī)，點(diǎn)開錄音——是她早上趁李天一跟人閑聊時(shí)錄的，里面清清楚楚地錄著他說“要讓石枳意名聲掃地，看她還敢不敢分手”。

她把手機(jī)音量調(diào)大，錄音里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里回蕩，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李天一臉上。

李天一的臉?biāo)查g白了，伸手就要去搶手機(jī)：“你他媽敢錄音？！”

“我為什么不敢？”許池聽往后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你敢做，還怕人說嗎？”

就在這時(shí)，楊鑫霖忽然站了起來。他沒看李天一，只是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從桌洞里拿出一疊紙，往講臺上一放。

是李天一之前寫給石枳意的情書，還有他偷偷拍的石枳意的照片，上面用紅筆寫著“我的人”。那些東西，大概是他之前塞在石枳意桌洞里，被楊鑫霖?zé)o意間撿到的。

“這些也是‘事實(shí)’？”楊鑫霖的聲音很淡，卻像冰錐一樣扎人，“用威脅和騷擾留住的人，也算‘你的人’？”

全班徹底安靜了，連掉根針都能聽見。李天一看著那些紙，嘴唇哆嗦著，一個(gè)字也說不出來。

劉老師不知什么時(shí)候站在了門口，臉色鐵青。她拿起那些紙和手機(jī)錄音，冷冷地說：“李天一，跟我去辦公室?！?/p>

李天一被劉老師帶走時(shí)，狠狠地瞪了許池聽和楊鑫霖一眼，眼神里的怨毒像毒蛇。

教室里終于恢復(fù)了安靜。石枳意看著許池聽，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次卻帶著點(diǎn)釋然。

“謝謝你，池聽?！彼煅手f。

“謝什么，”許池聽把手機(jī)收起來，“對付這種人，就得比他更硬氣?！?/p>

放學(xué)時(shí)，許池聽收拾書包，手指碰到課桌底下的一張紙條。撿起來一看，上面是工整的字跡：“錄音留好，備用。”

沒有署名，但那筆鋒，跟楊鑫霖練習(xí)冊上的字一模一樣。

她往后排看了眼，楊鑫霖已經(jīng)走了，書包帶在椅背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印子。江瑞大概是等不及，拽著他提前溜了，后門還敞著，風(fēng)灌進(jìn)來，吹得紙條邊角輕輕動。

許池聽把紙條夾進(jìn)歷史課本里，夾在“五四運(yùn)動”那頁。她忽然覺得，楊鑫霖這人，就像歷史里那些沉默的英雄，看著冷淡，卻總在最關(guān)鍵的時(shí)候，遞來最有力的支撐。

石枳意的腳步輕快了不少，嘴里念叨著“今晚可以跟媽媽好好視頻了”，眼里的光重新亮了起來。云雨在旁邊嘰嘰喳喳地說“早該這么治李天一了”，聲音里滿是得意。

夕陽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三條緊緊靠在一起的線。許池聽看著前面說笑的兩人，心里暖暖的。

她知道，謠言的傷口不會立刻愈合，李天一也不會就此罷休。但至少現(xiàn)在，她們敢站出來了——像歷史里那些為了正義挺身而出的人，哪怕力量微小，也足以撕開一道光。

72班的夏天，還在繼續(xù)。那些藏在謠言里的刀子，終究沒能劃破她們緊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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