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節(jié)的海報貼滿了教學樓,紅底黃字的“青春如歌”在陽光下格外醒目。72班的節(jié)目定了話劇《覺醒年代》片段,許池聽被推去負責舞臺背景設計,此刻正趴在畫室的長桌上,對著一大張畫紙發(fā)愁。
“這里的底色太暗了,”她用畫筆蘸著鈦白,在“新文化運動”的場景旁添了幾筆,“不像覺醒,像沒睡醒?!?/p>
身后傳來輕響,楊鑫霖抱著一摞歷史書走進來,指尖還沾著點墨——他剛在教室整理完話劇的歷史背景資料?!坝敏魇{點橘紅,”他走到畫紙前,目光掃過那些跳躍的線條,“像黎明前的光?!?/p>
許池聽愣了愣,調了點顏料試涂,果然比純鈦白多了層暖意,像破曉時天邊的魚肚白?!澳氵€懂這個?”她挑眉,沒想到這冰山似的男生連顏料調色都知道。
“看你畫多了,”他的耳尖在畫室的燈光下泛著淺粉,轉身從書包里掏出個保溫杯,往她手里塞,“熱可可,加了點鹽,提甜。”
杯壁溫溫的,可可的香氣漫開來,混著松節(jié)油的味道,意外地讓人安心。許池聽抿了一口,甜里帶著點咸,像他這個人,冷硬的外殼下藏著細碎的溫柔。
畫室的門被推開,石枳意和周意抱著道具進來,周意的手臂還纏著薄紗布,卻執(zhí)意要幫石枳意拎那個裝著假辮子的箱子?!俺芈?,你看我們做的道具!”石枳意舉起條灰色的長衫,上面繡著小小的“新青年”字樣,“周意說要還原歷史細節(jié),連扣子都是按民國樣式縫的?!?/p>
周意站在旁邊,看著她眼里的光,笑著補充:“她縫到半夜,說要讓陳獨秀先生‘穿得體面點’。”
許池聽看著石枳意指尖的針眼,忍不住笑了:“比我這背景用心多了?!?/p>
“哪有,”石枳意湊近畫紙,指著角落里那個舉著《新青年》的小人,“你把魯迅畫成了圓眼睛,好可愛?!?/p>
那是許池聽的“抽象手筆”——把嚴肅的歷史人物畫得帶點孩子氣,卻意外地鮮活。楊鑫霖在旁邊看著,忽然拿起支勾線筆,在小人腳下添了片小小的銀杏葉,和石枳意書包上的胸針很像。
“呼應一下?!彼吐曊f,像是在解釋,又像在自言自語。
傍晚,江瑞和云雨拎著晚飯沖進畫室,江瑞手里的炸雞還冒著熱氣:“同志們辛苦了!補充能量!”他把一塊雞翅往楊鑫霖嘴里塞,被他偏頭躲開,轉而塞進云雨嘴里,“老婆先吃!”
“誰是你老婆!”云雨瞪他,卻乖乖嚼著雞翅,眼睛彎成了月牙。
大家圍坐在畫紙旁吃飯,周意給石枳意剝著蝦,楊鑫霖默默把許池聽不愛吃的香菜從她碗里挑出來,江瑞和云雨搶著最后一塊炸雞,畫室里的笑聲混著顏料味,像杯冒泡的汽水,甜得晃眼。
夜幕降臨時,其他人陸續(xù)離開,只剩許池聽和楊鑫霖。她還在調整舞臺頂端的星空背景,筆尖的銀粉灑在紙上,像撒了把碎星。楊鑫霖沒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翻著話劇劇本,燈光落在他的側臉上,睫毛投下淡淡的影。
“你怎么還不走?”許池聽回頭,看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沾著顏料的手上,像在琢磨什么。
“等你?!彼仙蠒?,聲音在安靜的畫室里顯得格外清晰,“太晚了,不安全?!?/p>
許池聽的心跳漏了一拍,低頭繼續(xù)畫星星,卻在畫到第七顆時,筆尖頓了頓——那是楊鑫霖的生日月份,她上次在他的歷史課本扉頁看到的。
“楊鑫霖,”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嘆息,“你說……星星知道自己在發(fā)光嗎?”
他抬頭看她,燈光在他眼里碎成金點:“應該知道?!彼D了頓,補充道,“就像有些人知道自己在照亮別人?!?/p>
許池聽的耳尖紅了,假裝沒聽懂,把畫好的背景圖卷起來。楊鑫霖走過來幫忙,手指碰到她手腕上的顏料,深藍的、銀白的,像蹭了片星空。他忽然掏出包濕巾,輕輕幫她擦著,動作認真得像在修復一件珍貴的畫。
“別動?!彼闹讣馕?,擦過她的皮膚時,帶起一串顫栗。
畫室里只剩下呼吸聲和窗外的蟲鳴。許池聽看著他低垂的眼,睫毛上沾了點銀粉,像落了星子。她忽然想起他送的那支木簪,想起他總在她皺眉時遞來的溫水,想起他此刻認真的側臉——原來有些光,不需要說出口,就已經(jīng)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好了。”他收回手,濕巾上沾著斑斕的顏料,像幅小小的抽象畫。
兩人并肩往校門口走,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長。許池聽拎著卷好的畫,楊鑫霖幫她拿著沉重的顏料盒,手指偶爾碰到一起,像觸電似的分開,卻又在下個路口悄悄靠近。
“藝術節(jié)那天,”許池聽忽然說,“我把你的‘冰山’畫進背景里了,在最亮的那顆星星旁邊?!?/p>
楊鑫霖的腳步頓了頓,轉頭看她,眼里的光比月光還亮:“我看到了?!?/p>
他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那個藏在星空里的小小冰山輪廓,山頂還冒著點熱氣,像在慢慢融化。
走到巷口,許池聽接過顏料盒,忽然想起什么,從包里掏出個小瓶子遞給她:“這個,洗顏料的,你手上沾了好多?!?/p>
是瓶柑橘味的洗手液,她特意買的,知道他不喜歡太濃的香味。
楊鑫霖接過來,指尖碰到她的,像握住了片溫熱的月光?!爸x謝?!彼穆曇粲悬c啞,“明天……我?guī)г顼垺!?/p>
“嗯?!痹S池聽點頭,看著他轉身的背影,忽然覺得這深夜的風,都帶著點甜。
她站在原地,看著他的影子消失在拐角,手里還攥著那卷畫。畫里的星空下,有覺醒的吶喊,有年輕的理想,還有個沒說出口的秘密——那顆最亮的星旁邊,藏著她對他的,所有說不出口的歡喜。
而畫室的燈光還亮著,像在為這場慢慢靠近的心意,悄悄留著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