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敘野剛走不久，凌景就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媽，怎么啦？你是不是還在擔心舊景啊，我跟您匯報一下啊......”

對面打斷了凌景未出口的話“小景啊......你爸爸他......出車禍了，現(xiàn)在在醫(yī)院?！?/p>

凌景的心臟猛地一縮，大腦瞬間空白，手中的手機差點滑落。

“媽，您別著急，告訴我是哪家醫(yī)院，我馬上過去！”他聲音顫抖，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掛斷電話，凌景心急如焚，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拿，就匆匆給書店上鎖跑了出去。

幸好醫(yī)院不算遠，凌景在手術室門口找到了滿臉焦急的母親。

他快步上前，握住母親的手，輕聲安慰：“媽，沒事的，爸吉人自有天相?！?/p>

徐碧霖淚眼婆娑，緊緊抓著凌景的胳膊。

就在凌景滿心憂慮時，手術室的門突然打開，醫(yī)生面色凝重地走了出來。

凌景踉蹌著沖上去，聲音帶著哭腔：“醫(yī)生，我父親怎么樣了？”

醫(y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病人送來的時候情況就很危急。”

凌景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徐碧霖更是直接暈了過去。

“媽！”他強撐著身體扶住母親，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凌景回去后開始和徐碧霖商量舉行葬禮的事情，這幾天都沒有再去書店，晚上就在家里睡覺。

靈堂的白燈籠在穿堂風里輕輕晃，凌景扶著母親徐碧霖的胳膊，指腹能摸到她袖管下凸起的骨節(jié)。

徐碧霖的手在發(fā)抖，卻還是穩(wěn)穩(wěn)捏著那疊死亡證明復印件，指尖把紙緣捻得起了毛邊。

“殯儀館說，明天一早入殮。”凌景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怕驚著什么似的，“爸那件深灰色中山裝，您說帶去還是……”

“帶去?！毙毂塘卮驍嗨曇魡〉孟癖簧凹埬ミ^，“他去年生日穿那件，說料子舒服?！?/p>

她頓了頓，忽然偏頭看凌景，眼圈紅得厲害，卻沒掉淚，“還有他書房第三格的硯臺，記得裝進去。他總說，黃泉路上也得練練字?！?/p>

凌景點頭，喉結滾了滾沒說話，鼻頭有些發(fā)酸。

昨天在醫(yī)院走廊，醫(yī)生摘下口罩說“盡力了”的時候，母親直接暈倒了。

護士來收遺物，她已經(jīng)醒來了，只是抓住那只沾了血的手機，緊緊攥著，指節(jié)泛白。

“來吊唁的人，禮簿你記著?！毙毂塘靥帜税涯?，不知是抹汗還是抹淚，“你張伯伯他們老一輩，茶水要燙的。年輕的同事，就用瓶裝水吧，省得麻煩。”

凌景看著她鬢角新添的白發(fā)，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出遠門，母親也是這樣，把該準備的都列在紙上，一項項勾掉。

只是那時她眼里有光，現(xiàn)在只剩一片灰蒙蒙的疲憊。

“媽，歇會兒吧?！彼胱屗拢瑓s被她避開。

“不累?！毙毂塘刈叩焦┳狼?，拿起打火機，哆嗦著點燃三炷香，“你爸最討厭做事拖拉?！?/p>

香火燃著，細小的煙圈騰起來，模糊了她臉上的紋路。

她對著凌齊的遺像輕聲說：“老凌，都弄好了，你別惦記?！?/p>

說完這句，她終于撐不住，肩膀猛地垮下來，靠在凌景身上。

這次，凌景清楚地感覺到，母親的眼淚砸在他手背上，燙得像火。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屋里只剩長明燈的微光。

徐碧霖蹲下身，慢慢撿起地上散落的紙錢，指尖觸到一片冰涼的灰燼。

“你爸總說，人走了，排場都是給活人看的?！彼曇舭l(fā)飄，把撿好的紙錢放進竹籃，“但該有的規(guī)矩，一點不能少。”

凌景收拾著禮簿，忽然發(fā)現(xiàn)最后一頁被母親畫了個小小的對勾，像她從前記完賬的樣子。

供桌上的硯臺沾了點香灰，他伸手去擦，卻被母親按住。

“別動，”她望著遺像，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笑，“他寫字就愛沾點灰，說這樣才有煙火氣。”

長明燈噼啪響了聲，昏黃的光漫過兩人沉默的影子，在墻上拉得很長。

初春的陽光直打在了凌景臉上，舊景旁邊的一棵松樹的松針上還殘留著白盈盈的雪，有的松針直接被雪壓倒了。

因為這幾天沒打理的原因，殘雪還在地上，看起來非常惡心。

收拾了一下舊景，坐在凳子上已經(jīng)中午了。

關門的聲音響起，凌景看向來人，韓敘野也看到了凌景，身形頓了一下。

“我來的是不是不巧？你吃飯了嗎”

凌景搖了搖頭“還沒有，你是有事嗎？”

“噢，沒事，就是看你前幾天都沒開門?！表n敘野解釋道。

“前幾天......有事情。”凌景聲音極輕。

韓敘野有點不好意思：“你還沒吃飯的話，不介意我請你吧？”

小館子就在舊景斜對面，玻璃門推開時，一股醬油混著熱油溫馨的香味撲過來。

韓敘野熟門熟路往靠窗的小桌走，把菜單推過去：“你看看想吃什么，他們家小炒黃牛肉和番茄炒蛋都不錯。”

凌景掃了眼菜單，指尖點在“小炒黃牛肉”上：“這個?！?/p>

“行?！表n敘野喊了聲老板，“兩份米飯，一份番茄炒蛋，再來個小炒黃牛肉，少辣?！?/p>

老板應著去了后廚，后廚的抽油煙機聲嗡嗡響。

韓敘野靠著椅背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看向窗外：“等下吃完飯，去旁邊便利店買瓶冰咖啡？”

凌景望著窗外掠過的外賣車，沒回頭，嘴角卻輕輕勾了下：“好?！?/p>

菜很快端上來，番茄炒蛋臥在白瓷盤里，湯汁稠稠的裹著蛋塊，小炒黃牛肉的香氣也跟著飄過來。

韓敘野把裝著米飯的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快吃，趁熱?！?/p>

凌景拿起筷子，夾了個蛋塊，嚼下去時，胃里那點因忙碌空著的地方，慢慢就被暖烘烘地填滿了。

飯后，兩人去便利店買了冰咖啡，沿著街道慢慢走著。

陽光灑在身上，暖融融的。

像是要把前幾天的傷心都融掉，凌景覺得好像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會開心。

凌景在書店門口和韓敘野告別，看著剛加上的微信，猶豫著還是發(fā)了一個表情包。

打開韓敘野的朋友圈，只有一條文字———

雪吻過的松針。

莫名其妙的凌景抬頭看了一眼那棵松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