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咔噠”落鎖的聲音像重錘敲在陳奕恒心上，他盯著緊閉的門板，直到上面映出的自己影子都開始發(fā)顫，才猛地掀開被子下床。腳剛沾地就一陣發(fā)軟，昨晚的酸痛混著心口的憋悶，讓他扶著墻緩了好一會兒。

地板上的玻璃碎片閃著冷光，他蹲下去撿，指尖被劃開道口子也沒察覺，直到血珠滴在月光織成的光帶上，才像突然驚醒般縮回手。

“操。”他低罵一聲，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這時臥室門被推開，張桂源端著碗粥走進來，看到滿地狼藉和他指尖的血，眉頭瞬間擰緊：“怎么回事？”

陳奕恒沒理他，把碎片攏到一起往垃圾桶扔，動作又急又猛，像在撒氣。張桂源放下粥走過來，抓過他的手就往浴室?guī)?，冷水沖過傷口時，陳奕恒瑟縮了一下，終于抬眼瞪他：“別碰我?！?/p>

“不碰讓它發(fā)炎？”張桂源拿過醫(yī)藥箱，碘伏棉簽碰到傷口時力道放得很輕，“左奇函來過了？”

陳奕恒猛地抽手，傷口又滲出血來：“你早知道他會來？”

張桂源沉默片刻，重新抓起他的手繼續(xù)處理傷口：“左奇函的性子，不會就這么算了。”他的指腹帶著薄繭，擦過皮膚時有點糙，卻奇異地讓人沒那么抗拒，“你爸媽那邊……我會去說?！?/p>

“說什么？”陳奕恒自嘲地笑，“說我們倆‘順理成章’地標(biāo)記了？還是說這一切都是左奇函的陰謀，而你那個好未婚夫，是被朋友親手送進狼窩的？”

最后幾個字像冰錐，扎得兩人都靜了靜。張桂源的動作頓了頓，喉結(jié)滾了滾：“楊博文……他有苦衷?！?/p>

“苦衷？”陳奕恒猛地站起來，牽扯到腰側(cè)的酸痛，疼得他吸氣，“苦衷就是看著我被下藥，把我送到你床上？苦衷就是任由左奇函……”他說不下去，想起剛才那個吻，心口像堵著團火，燒得他眼眶發(fā)燙。

張桂源看著他泛紅的眼尾，突然伸手想碰他的后頸，那里的腺體還泛著淡淡的紅，是被標(biāo)記過的痕跡。陳奕恒卻像被燙到般躲開，后背撞到洗手臺，發(fā)出悶響。

“別碰我！”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張桂源，我們到底算什么？死對頭？未婚夫？還是……一個趁人之危的混蛋和他的受害者？”

張桂源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最終只是握緊了拳：“你先把粥喝了?！彼D(zhuǎn)身往外走，到門口時停了停，“左奇函不敢對楊博文怎么樣，至少現(xiàn)在不敢?！?/p>

門被關(guān)上，浴室里只剩下陳奕恒一人。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尾紅腫，脖子上布滿曖昧的痕跡，像幅被揉皺的畫。冷水撲到臉上，涼意卻壓不住心底的燥火，還有那點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茫然——如果當(dāng)時楊博文沒把他送來，他會怎么樣？

答案幾乎不用想。

他滑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瓷磚，手里還攥著那團沾了血的棉花。外面隱約傳來張桂源打電話的聲音，很低，聽不清內(nèi)容，只有雪松味透過門縫滲進來，濃得化不開，像張無形的網(wǎng)，把他困在這方寸之地。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突然在臥室響起，屏幕亮著，顯示的名字是“楊博文”。

陳奕恒盯著那三個字，指尖懸在接聽鍵上方，遲遲沒落下。鈴聲響了又停，停了又響，固執(zhí)得像電話那頭的人。

最終他還是劃開了接聽鍵，聲音啞得像砂紙：“喂?！?/p>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為信號斷了，才傳來楊博文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奕恒，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

陳奕恒閉了閉眼，有溫?zé)岬囊后w滑過臉頰：“楊博文，我不想聽對不起?！彼宋亲?，聲音發(fā)顫，“我只想知道，你脖子上的紅痕，是不是也是因為‘苦衷’？”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只剩下輕微的呼吸聲，像只受傷的獸，在無人處低喘。

陳奕恒掛了電話，把臉埋在膝蓋里。浴室的窗沒關(guān)嚴，風(fēng)灌進來，帶著點涼意，吹得他打了個抖。

原來深淵里的路，不止一條。而他和楊博文，好像都在往更黑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