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沈知珩的信時，巷口的槐樹已經(jīng)落了三回葉。

信封上蓋著故宮郵局的郵戳，字跡依舊是清瘦挺拔的小楷，只是末尾的句號比從前頓得輕了些。林微言坐在老傘鋪后院的石臼旁拆信，指尖不小心碰翻了硯臺——就是那方玉蘭硯，半年來她每天都按他說的法子磨墨，硯池邊緣已經(jīng)積了層溫潤的包漿。

墨汁在信紙上暈開時，她慌忙用吸水紙按壓，卻發(fā)現(xiàn)暈染的墨痕正好蓋住他寫的"北京的玉蘭花也開了"。信紙背面印著淡淡的竹纖維紋路，是他用自己抄的竹紙寄來的，摸上去帶著粗糙的暖意，像他掌心的溫度。

"上周修復《淳化閣帖》，發(fā)現(xiàn)夾層里藏著片玉蘭干花。"信里的字跡忽然變得潦草，"忽然想起你說祖母用花蜜保存鮮花的法子，試著做了瓶，附在包裹里。"

林微言拆包裹時，手指在觸及那個青花瓷瓶的瞬間頓住。瓶身上的纏枝蓮紋和樟木箱里那對燭臺一模一樣，瓶塞打開的剎那，甜香混著墨香涌出來，讓她想起去年在修復室聞到的，檀香與糨糊的氣息。

隨信寄來的還有修復筆記的下冊。夾在最后一頁的照片上，沈知珩站在太和殿的角樓下，穿著故宮修復師的藏青制服，身后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泛著金光。他手里舉著本線裝書，書頁上露出半朵玉蘭花，和她拓本上的那朵正好能拼在一起。

"筆記里說，你祖父曾托人帶過三刀竹紙到臺灣。"林微言對著照片輕聲說，指尖撫過他袖口的盤扣。照片背面用鉛筆寫著行小字："修復室的茉莉開了，比去年的香。"

她把照片夾進祖母的日記，發(fā)現(xiàn)兩頁紙的邊緣竟嚴絲合縫。就像此刻落在硯臺上的陽光，把半年來的等待都曬成溫暖的紋路，一圈圈刻在玉蘭的花瓣里，成了誰也偷不走的年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