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燼雪

元旦佳節(jié)，皇宮內外張燈結彩，一派盛世繁華景象。夜幕低垂，宮燈次第亮起，將巍峨的宮殿映照得如同仙宮玉闕。太和殿內，更是觥籌交錯，香氣氤氳，皇室宗親、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齊聚一堂，共賀新歲。

清寧侯府的五姐妹，隨著引路內侍，步入這金碧輝煌的殿堂。她們今日皆盛裝出席，環(huán)佩叮當，蓮步輕移，努力維持著符合身份的端莊儀態(tài)，唯有彼此交換的眼神里，藏著只有她們自己才懂的興奮與好奇。

阮莜夏依舊是人群中的焦點。一襲緋紅色織金云錦宮裝，襯得她肌膚勝雪，明艷不可方物。她倒是不怯場，一雙靈動的杏眼好奇地打量著殿內陳設和來往人群，偶爾與相熟的宗室子弟或貴女點頭致意，笑容燦爛又自然。

林燼舟作為皇子，早已坐在御階下首的席位。他今日亦是一身玄色親王常服，金冠束發(fā)，更顯面容俊美，氣質清貴逼人。他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入口處，在那抹緋紅身影上停留一瞬，見她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般的新奇模樣，嘴角不由微微勾起，隨即又恢復淡然，端起酒杯輕啜一口。

沈楠霽坐在女眷席中，姿態(tài)最為端莊沉穩(wěn)，目光卻也不由自主地尋找著那個玄甲凜然的身影。當她看到武官席前列那個坐姿筆挺、與周遭熱鬧有些格格不入的蕭屹川時，心跳微微加速，忙垂眸斂去眼底情緒。

方時禮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時不時瞟向宗親席某處。當她看到靖王林微正與身旁一位老王爺?shù)吐暯徽?，偶爾掩唇輕咳，那略顯蒼白的側臉在宮燈下顯得格外清俊時，耳根悄悄紅了。

柳亦眠年紀最小，對這等大場面既興奮又有點緊張，乖乖坐在姐姐們身邊，眼睛卻不夠用似的四處亂看，尤其關注那些精致得不像話的宮廷點心。

而沈枝意，依舊是那副溫婉柔順的模樣，安靜地坐在角落，唇角含著淺淺的笑意，仿佛一朵悄然綻放的空谷幽蘭。只是無人察覺，她垂眸時眼底閃過的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書中屬于她的那位光風霽月的世子……今日會來嗎？

宴過三巡，歌舞漸起。宮廷樂師的演奏固然精妙，舞姬的表演也美輪美奐，但年年如此，未免有些乏味。

坐于上首的太后娘娘慈眉善目，看著滿堂兒孫，心情甚悅。她目光掃過臺下，忽然落在了正偷偷和方時禮交換眼神、討論哪道點心好吃的阮莜夏身上。

太后眼中泛起慈愛又帶著點頑皮的笑意，朗聲開口：“哀家瞧著，今年的歌舞雖好，卻少些新意。早就聽聞阮家莜夏丫頭歌喉一絕，堪稱芩州一絕，今日佳節(jié)，不如就由莜夏丫頭來為大家助助興，唱上一曲如何？”

此言一出，滿場目光瞬間聚焦在阮莜夏身上。

阮莜夏正捏著一塊玫瑰酥往嘴里送，聞言差點噎住，連忙放下點心，起身出列，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臉上揚起乖巧的笑容：“太后娘娘有命，莜夏豈敢不從？只是莜夏技藝粗淺，只怕污了各位貴人的耳朵?！?/p>

皇帝在一旁笑道：“母后這提議好！朕也久聞莜夏歌聲美妙，今日正好一飽耳福。莜夏不必過謙，盡管唱來！”

皇后也微笑著點頭鼓勵。

阮莜夏心里其實半點不怵，反而有點躍躍欲試。在現(xiàn)代她就是KTV麥霸，穿越后這副嗓子更是被老天爺追著喂飯吃，正好顯擺顯擺！

她眼珠一轉，忽然有了主意，又行一禮，聲音清亮：“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獨唱未免單調。莜夏懇請讓臣女的四妹枝意為您獻舞一支，為歌聲增色，不知可否？”

被點名的沈枝意微微一怔，訝異地看向阮莜夏。她雖擅舞，卻性子喜靜，從不愛在人前顯露。

太后聞言，目光轉向安靜柔美的沈枝意，越發(fā)覺得有趣：“哦？枝意丫頭還會跳舞？好！哀家準了！姐妹合作，更是佳話！”

皇帝和皇后也含笑應允。

沈枝意只得起身，柔順應下：“枝意遵命。”她悄悄瞪了阮莜夏一眼，用眼神控訴：三姐你又坑我！

阮莜夏回以一個“相信我，沒錯的”眼神。

內侍很快抬上一架古箏。阮莜夏走到殿中，略一沉吟，指尖撥動琴弦。她并未選擇時下流行的軟膩小調，而是選了一首意境開闊、略帶古意的曲子《秋水長天》。

前奏如流水般瀉出，空靈清澈，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緊接著，阮莜夏開口吟唱。她的歌聲清越悠揚，時而如山澗清泉，潺潺流淌；時而如空谷鶴唳，直入云霄；時而又如秋風拂過湖面，帶著淡淡的悵惘與無邊的開闊。歌詞典雅，意境高遠，將秋日的壯美與寂寥演繹得淋漓盡致。

更難得的是，她歌聲中自帶一股現(xiàn)代人賦予的灑脫與生命力，與傳統(tǒng)古曲融合，竟生出一種奇特的、動人心魄的魅力。

滿殿賓客皆屏息凝神，被這天籟之音深深吸引。林燼舟握著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目光專注地落在那個撫琴歌唱的少女身上。他知道她唱歌好聽，卻不知竟能好聽到如此地步，仿佛能滌蕩人心。

而就在歌聲響起的同時，沈枝意也已翩然至殿中。

她今日穿著一身水綠色的軟煙羅舞衣，裙擺繡著纏枝蓮紋，隨著她的動作緩緩綻開。她沒有選擇節(jié)奏歡快的舞蹈，而是即興發(fā)揮，身隨曲動。

阮莜夏的歌聲空靈遼闊，她的舞姿便柔美飄逸，如柳枝拂水，如驚鴻翩躚；歌聲轉為悵惘時，她的動作便帶上一絲輕愁，似落花飄零，似望穿秋水。她沒有刻意追求技巧的繁復，一舉手一投足皆發(fā)自內心，與歌聲、琴音完美契合，仿佛本就是一體。

一歌一舞，相得益彰，美得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沉醉在這視聽盛宴之中。

然而，無人注意到，在靠近殿門處的賓客席中，一位身著月白錦袍、氣質溫潤如玉的年輕公子，自沈枝意起舞的那一刻起，目光便再也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他正是安國公世子，謝知遙。書中那位光風霽月、才華橫溢的沈枝意官配。

他今日奉旨入宮赴宴，本對此類場合并無太多興趣，只安靜坐在角落。直到那如水般柔美的綠衣少女翩然起舞。

她的舞姿并不熱烈，甚至帶著些許怯生生的溫柔，卻每一個眼神、每一個旋轉都仿佛踩在他的心尖上。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直擊靈魂的契合感。尤其當她隨著歌聲微微仰頭，露出纖細優(yōu)美的脖頸，眼中流露出那一絲恰到好處的、惹人憐愛的輕愁時，謝知遙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世間竟有如此與他心意相通的女子？

一曲終了，余音繞梁。舞姿定格，沈枝意微微喘息，臉頰因運動而泛著紅暈，更添嬌美。

殿內寂靜片刻，隨即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和由衷的贊嘆！

“好！此曲只應天上有！”皇帝率先擊掌稱贊。

“歌好，舞更好！阮家真是出才女！”太后笑得合不攏嘴。

皇后也連連點頭：“莜夏歌聲冠絕，枝意舞姿靈動，當真絕配！”

阮莜夏笑嘻嘻地拉著沈枝意一起謝恩。沈枝意臉頰緋紅，羞澀地低著頭，心跳卻快得厲害，方才跳舞時，她似乎感覺到一道格外專注溫和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

林燼舟看著阮莜夏那得意的小模樣，忍不住搖頭低笑，還真是……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而席間的謝知遙，直到沈枝意回到座位，才緩緩收回目光，心中波瀾起伏。他招手喚來身后侍從，低聲詢問：“那位獻舞的綠衣小姐，是哪家的千金？”

侍從低聲回稟：“世子，那是清寧侯府二房的二小姐，沈枝意?！?/p>

“沈枝意……”謝知遙默念著這個名字，目光再次投向那個安靜坐在姐姐身邊、低眉順目的柔美身影，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看來，這次宮宴，來得值了。

太后顯然心情極好，又賞了阮莜夏和沈枝意不少好東西，還特意將沈枝意叫到跟前夸贊了幾句，嚇得沈枝意更是話都說不利索，看得阮莜夏在一旁偷笑。

宴席繼續(xù)，氣氛更加熱烈。五姐妹經過這一遭，算是徹底在京城頂級的社交圈里露了臉，還是以絕對驚艷的方式。

阮莜夏一邊享受著眾人的注目和贊美，一邊偷偷觀察著幾位姐妹的情況。看到沈枝意回來后那副魂不守舍、時不時偷偷望向安國公世子方向的小模樣，她心里樂開了花。

嘿嘿，又一個官配，搞定！

她心情大好，拿起酒杯豪爽地喝了一口，結果被辛辣的御酒嗆得直咳嗽，眼淚都出來了。

坐在不遠處的林燼舟看到她這蠢樣，再次無奈扶額。

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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