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零上0.1℃ 未融化的冰】
一
六月的太陽像被誰調(diào)到了最大亮度,曬得校園白得晃眼。初二下學期的最后一天,空氣里全是躁動的粉筆屑味和跑道焦糊的橡膠味。我和許桐背著鼓鼓囊囊的透明文件袋,袋子里躺著2B鉛筆、0.5黑色簽字筆、學生卡和一張被我們折成四四方方的“地生中考準考證”。
考場分布表貼在教學樓大廳。我踮著腳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
“林至:實驗樓三樓 305”
“許桐:教學樓五樓 502”
兩個地點隔著一個操場,像被分在了不同的星球。
我對她做了個鬼臉:“考完別跑,走廊見?!?/p>
她伸出小拇指:“誰跑誰是小狗?!?/p>
二
地生中考只有兩門:地理和生物,卻像一場小型戰(zhàn)役。
我坐在305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一棵老樟樹,蟬聲震耳。卷子發(fā)下來,我先翻到最后一頁綜合題——“讀圖判斷澳大利亞牧羊帶分布”——正是昨晚許桐押中的那道。我嘴角不自覺上揚,筆尖沙沙落紙,像在復述一首背得滾瓜爛熟的歌。
兩個小時很短,短到我只抬頭看了兩次鐘表;兩個小時又很長,長到我能把整張草稿紙畫滿小小的“√”。收卷鈴響,我“啪”地合上筆帽,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篤定:穩(wěn)了。
三
沖出考場時,走廊像一條被陽光灌滿的隧道。我剛跑到樓梯拐角,就撞見同樣飛奔而來的許桐。她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巧克力,額頭一層細汗,劉海黏成幾縷。
“林小至——”
“許小桐——”
我們同時剎車,對視兩秒,然后像兩只失控的皮球撞進彼此懷里。文件袋“嘩啦”一聲掉在地上,筆滾了一地,也顧不上撿。
“選擇題最后一道我選了C!”
“我也是C?。 ?/p>
“生物實驗題我寫了‘光影響葉綠素合成’!”
“啊啊啊我寫的一模一樣??!”
我們抱在一起原地蹦,像兩個瘋子。走廊盡頭的監(jiān)考老師探頭看了一眼,笑著搖搖頭:“年輕真好。”
陽光透過窗欞,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樓梯口,像一條剛解凍的河流。
四
兩周后,期末成績公布。
紅榜貼在年級公告欄,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我和許桐的名字并排——
林至 總分715 年級第7
許桐 總分712 年級第9
我們同時“哇”地尖叫,又同時捂住對方的嘴。那天晚上,我們躲在學校頂樓天臺,分一瓶冰可樂。易拉罐拉開“砰”一聲,氣泡爭先恐后地涌出來,像憋了一整個夏天的好消息。
“林小至,我們算不算超常發(fā)揮?”
“算!但更準確的說法是——厚積薄發(fā)。”
“喲,還會用成語了?!?/p>
“跟你學的?!?/p>
我們碰罐,可樂里倒映著星空,一閃一閃。我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被周老師罵哭的那個夜晚,也是她遞給我一顆糖。如今,糖紙變成了成績單,苦和甜終于兌成了剛剛好的味道。
五
暑假像被按了快進鍵。
八月三十一號報到那天,我們在校門口看到新?lián)Q的牌子——
“熱烈祝賀我校初二學子地生中考取得全市第一佳績!”
我和許桐相視一笑,背著更鼓的書包踏進了初三大門。
教室從四樓搬到五樓,離天空更近,離地面更遠。黑板左上角用紅粉筆寫著:
“距離中考還有299天?!?/p>
我們依舊是同桌,只是課桌上多了一條淺淺的刻痕——那是期末搬桌子時不小心劃的,像一條小小的閃電。許桐用藍色水筆沿著刻痕描了一遍,說:“初三的每一天,都要像閃電一樣亮?!?/p>
我點頭,把新發(fā)的《中考詞匯》立在桌角,像立起一塊小小的盾牌。窗外,九月的風卷著幾片早落的梧桐葉,打著旋兒飛過。那風不再像初一那樣冷了,它帶著陽光的溫度,也帶著我們一起熬過的無數(shù)個日夜的余溫。
零攝氏度,終于悄悄上升。
而我們,帶著那0.1℃的暖,向更遠的未來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