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零上10℃ 奔跑的光】
一
升入初三的第一天,教室的黑板上就釘上了一塊嶄新的倒計時牌——
紅底白字,LED屏,“距離中考還有 288 天 15 小時 27 分”。
秒數(shù)不停往下掉,像一顆被削尖的鉛筆,一下一下戳在每個人的神經(jīng)上。
課間的十分鐘,不再是追跑打鬧的戰(zhàn)場。
鈴聲一響,前排的王驍把椅子“咣”地轉(zhuǎn)回正面,掏出一張英語完形;后排的李佳直接把便利貼貼在額頭,背化學方程式??諝饫镏皇7撀?、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以及偶爾有人壓低嗓音的抽問:“‘戊戌變法’是1898還是1895?”
我和許桐也變成了其中一員。
她給我制定了“三分鐘番茄鐘”——每做完一篇閱讀,就互相擊掌一次;我給她準備了“錯題撲克”,把易錯點寫在小卡片上,洗牌、抽牌、搶答,誰輸了誰請酸奶。
我們的桌面越來越窄,卷子越疊越高,像兩座并肩生長的小山丘。
午飯鈴響,不再是慢吞吞地晃去食堂。
整棟教學樓像被同時按下“彈出鍵”,同學們抱著練習冊沖出教室,腳步聲砸在樓梯上,像一陣密集的鼓點。
有人邊跑邊背《出師表》;有人把面包叼在嘴里,手里還攥著單詞本。
我和許桐把飯卡掛在脖子上,一路狂奔。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吹得單詞卡嘩啦作響,我們笑得像兩臺失控的小火車。
二
晚自習要上到十點半。
十一點的操場,熄燈后只??撮T老大爺?shù)某潆娛蛛娕紶柣芜^。
我和許桐抱著各自的“壓軸題”,坐在看臺的最后一排。
天幕黑得發(fā)亮,星星像被誰撒了一把鹽。
我指著最亮的那顆,說:“那是木星,古代叫‘歲星’,十二年繞天一周?!?/p>
她笑著回我:“那我就給它改名叫‘林許星’,十二年太長,我們給它加速到一年,明年就繞回來?!?
我們并排躺下,塑膠跑道帶著白天殘存的溫度,透過校服烙在后背。
許桐把耳機分我一只,播放的是她自己錄的“政治必背大題”,聲音軟糯卻認真,像一條溫暖的河流。
聽到“共同富?!蹦且欢?,我跟著背了兩句,突然笑出聲:“以后我要是富了,第一件事就是給你買一臺永遠不斷墨的打印機?!?/p>
她側(cè)過臉,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那我就給你買一張永遠寫不完的草稿紙?!?
風掠過,帶來遠處桂花的甜味。
那一刻,時間像被按下慢放鍵:
倒計時牌上的數(shù)字不再跳動,卷子和分數(shù)退得很遠,只剩心跳和呼吸,像兩顆并列的星,一閃一閃。
三
十一月初,寒潮來襲。
氣溫驟降到零度以下,宿舍的窗戶蒙上一層霧。
我感冒,夜里咳得睡不著。
許桐把她的熱水袋偷偷塞進我被窩,又把自己唯一一件羽絨馬甲披在我身上。
第二天早讀,我發(fā)現(xiàn)她自己在校服外套里塞了兩層報紙御寒,鼻尖凍得通紅。
我啞著嗓子問她:“你不冷嗎?”
她沖我哈出一口白氣:“我脂肪厚,自帶保溫層?!?
十二月的月考,我們倆雙雙沖進年級前十。
成績貼在公告欄那天,我們沒去擠人群,而是跑到空教室,把那張A4紙復印了一份,裁成兩半,各自貼在課桌墊板下。
“以后每次考試,都要比這半張紙高?!?/p>
我們勾小指,像在締結(jié)一個比中考更漫長的約定。
四
寒假前的最后一節(jié)晚自習,下課鈴響,全班爆發(fā)稀稀落落的掌聲——為自己,也為彼此。
我和許桐抱著厚厚一摞寒假作業(yè)走向操場。
雪還沒下,空氣卻冷得發(fā)脆,腳踩在跑道上,咯吱咯吱。
我們并肩坐在看臺的最后一排,抬頭望天。
沒有星星,云層很低,像一張巨大的灰色幕布。
許桐突然開口:“林小至,如果明年中考我們真的考到一個學校,就再來這里躺一次,帶上可樂和星空投影燈,怎么樣?”
我點頭,把凍僵的手塞進她口袋:“好,一言為定?!?
她側(cè)過臉,沖我笑。
教學樓最后一盞廊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光的河流,淌過我整個初三。
那一刻,我知道——
倒計時牌還在跳,卷子還很多,冬天也還很冷。
可只要她坐在身邊,世界就亮著一束光,
而光里,我們互為火把,互為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