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留的事了結了，她心中的那塊大石頭也總算落了地。

窗欞被寒風吹得吱嘎作響，她從被窩里探出了個腦袋，已至午夜，屋外仍飄著蒙蒙細雨。

江家內的燈尚未熄滅，點點光亮透過窗欞，灑進了祁婉的房中，宛如不經意間落入屋內的繁星，伴著午夜的風，不斷搖曳。

過去他們也是為了顧長留，忙得整整一宿都未曾合眼。

結果累死累活，卻救了這么一個不知知恩圖報的白眼狼。

祁婉光是想想，就覺氣惱，她拉了拉被褥，翻了個身，把臉深深埋進被窩里，可即便如此，那股煩躁的情緒依舊揮之不去。

幾日后清晨，晨風帶著些許凜冽，輕柔地掠過院子，風中夾雜著絲絲涼意，將院中的桃樹稀疏的樹葉吹得簌簌作響。

這一日，飯桶一大清早就像撒了歡的小毛球，在院子里上躥下跳的。

她在睡夢中被這動靜擾醒，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緩緩睜眼，睡眼惺忪，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柳叔回來了？

但她馬上反應過來，柳叔每次卯時都會出門，怎么可能這么快回來。

想到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咚咚”的敲門聲，緊接著，江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笙笙姐，在家嗎？”

祁婉被這聲音一攪和，睡意全無，她慵懶地伸了個懶腰，隨后，緩緩下床，拖著步子向門口走去，就在她準備打開門閂之時，江羨的聲音再次響起：“笙笙姐！我?guī)е銚斓降娜藖砝?！?/p>

聞言，她的動作瞬間僵住，白皙的臉龐此刻黑如鍋底，原本抬起的手也不自覺地僵在了半空。

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不怕惡鬼主動上門，就怕這糊涂鬼帶著惡鬼找上門。

她無語地揉了揉眉心，結果又聽門外那“糊涂鬼”自言自語道：“笙笙姐不在家嗎？不應該呀，若是笙笙姐出遠門，阿璟——”

“江羨，”她打開門閂，冷眼看著他們，“你什么時候還把阿璟給收買了？”

江羨尷尬的撓了撓頭，“我故意這么說的?！?/p>

“你騙我？”

祁婉剜了他一眼，還不忘給他一拳，打得他嗷嗷叫疼。

“你帶他來找我做什么？認祖歸宗嗎？我可沒有比我還大的兒子?！?/p>

江羨揉著肩膀，委屈巴巴道:“笙笙姐……你以前都不會這么兇巴巴的，我?guī)麃碚夷悖皇窍胱屗煤每纯此嬲木让魅?，要不是那日笙笙姐你發(fā)現的及時，他小命早就不保了。”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

她本不想跟顧長留摻和上，可冥冥之中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笙笙姐說過，要知恩圖報！”江羨說著，拍了拍傻愣在一旁的顧長留，“快！跟笙笙姐道聲謝，以后笙笙姐讓你往東你絕不能走西，知道么？”

祁婉：“……”

她從沒指望過顧長留能報恩，這貨能不滅了她全家她就謝天謝地了。

她抱著臂冷冷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只有十三歲左右的顧長留，雖然他臉色煞白、病懨懨的，但五官輪廓利落鋒利，低垂著眉眼，看起來冷漠又邪氣，這股氣質是江羨裝都裝不出來的。

果然，小時候就長的不像個好人。

顧長留默了良久，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磕磕巴巴道:“謝謝……”

“你會說話啦！”江羨喜出望外地拍了他后背一巴掌，顧長留險些被這一巴掌給拍暈過去。

“你傻呀？他在水里凍了一天，剛有起色，你就拉著他到處亂竄，況且嗓子哪有那么容易恢復的？

話一出口，她瞬間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抬手捂住嘴。

顧長留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盯著她，結結巴巴道：“你怎么、知道……”

“這很難猜嗎？”祁婉連忙打斷，神色故作輕松，擺了擺手說道：“凍成那副模樣，總歸不會是只泡了幾個時辰的。”

江羨擱一旁瞎附和:“對對對！咱們不說這個了，笙笙姐我們一起去放紙鳶吧！我前幾日在集市上給你買了一只山雞紙鳶，可漂亮了！”

祁婉皺了皺眉:“山雞？等等——我還沒有問你那夜你怎么也在那里？”

“不告訴你！”

他說著拉著顧長留轉頭就跑，祁婉不用想也明白了，八成是祁云璟這貨把自己的姐姐給賣了。

她抄起飯桶的飯碗就追了出去，“等我收拾完你，再去收拾阿璟！”

飯桶叫了兩聲，也跟著追了出去。

＊

時間一晃步入了十一月，柳莊院中的桃樹開了又謝，狂風襲過，木葉盡脫，樹枝只剩余星星點點的粉紅。

祁婉折了枝桃枝坐在樹下的秋千上逗著飯桶，飯桶咬不到桃枝，嗚嗚地甩著尾巴圍著她轉。

含蓉陪她坐在秋千上，看著飯桶咬不到桃枝，又急又委屈的樣子，笑意晏晏。

“這貨一看到江羨就活蹦亂跳的，就沒見得它見到我有這么樂。”

祁婉忿忿的拿著桃枝趁飯桶一個不留神，輕輕敲了敲它，飯桶“嗚嗚嗚”委屈的在她面前蹦跶。

含蓉笑道:“誰讓你老是欺負它？”

祁婉看了看手里的桃枝，學著飯桶委屈巴巴地看著含蓉，“我就是逗逗它嘛?！?/p>

含蓉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啊你?！?/p>

“算了，我把我最后一塊桃花酥給它吧，就算是跟它握手談和了?！?/p>

她說著，從懷里掏出了自己珍藏的最后一塊桃花酥，斟酌了半晌，依依不舍的丟給了飯桶，“我告訴你，以后看見江羨要沖他吼知道嗎？”

含蓉打趣道:“我們家笙笙什么時候淪落到要拿桃花酥，去換取一條狗的芳心了呢？”

“柳姨，我想吃桃花酥了。”

含蓉曾經跟在樓云鳳身邊，雖然沒怎么學廚藝，但卻把桃花酥學的格外出眾，若不是因為他們姊弟二人，或許含蓉早就在街市上支起鋪子，賣起桃花酥了。

含蓉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好，柳姨去給你做。”

“阿姐，你帶我去放紙鳶吧，你們好幾次出去都沒帶我玩。”

祁云璟氣喘呼呼地跑了出來，一瞅見祁婉身旁的柳姨，微微怔了怔，但仍挺直腰板看著她。

含蓉緩緩起身，“柳叔讓你背的都背完了？”

祁云璟胸有成竹地看著她，“背完了！不信我背給你聽——”

“打??！阿姐信你，阿姐帶你去放?！逼钔穹鲱~，松了一口氣的模樣讓一旁的含蓉笑出了聲。

“你也該跟著阿璟一起背的?！?/p>

祁婉晃著秋千，悠哉悠哉道:“等我吃了桃花酥就跟他一起背?！?/p>

祁云璟聞言瞪大了眼睛，“阿姐，你不是最厭煩這個嗎？”

“我現在喜歡了，陪你一起不好嗎？”

祁云璟眼里頓時有了神采，整個人樂得像是吃了這世間最甜的蜜似的，抱著一旁的飯桶，歡快地揉著。

可祁婉卻留意到，含蓉原本清秀的面龐上，不知何時起，悄然爬滿了愁緒。

她稍作遲疑了須臾，而后緩緩蹲在祁云璟面前，溫聲道:“阿璟，柳姨想問你個問題。”

祁云璟摟著飯桶，歪頭看著含蓉。

“如果有一天……”含蓉咬了咬唇，可話到嘴邊卻猶豫不決，斟酌良久，最后像是向自己妥協(xié)了一般，“罷了，柳姨不會讓這樣的事發(fā)生的，我答應過你們的娘親要護著你們，讓你們無拘無束的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