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室的鏡子蒙著層灰,劉耀文用袖子擦出一小塊,露出自己眼下的烏青。墻上的時鐘指向凌晨三點,擴音器里還循環(huán)著上周的錄音,是嚴浩翔的聲音,帶著點沒睡醒的沙啞:“耀文,這個轉音再壓低點,像嘆氣那樣。”
他把麥克風線往墻上磕了磕,接觸不良的雜音刺啦作響,像生銹的鐵片在摩擦。三個月前,這麥克風還是好的,嚴浩翔總愛用它,說握著順手,線長,能在排練室里追著劉耀文跑,搶他手里的吉他撥片。
“翔哥,你看這個和弦!”那時候劉耀文剛學會掃弦,吉他弦磨得指尖發(fā)紅,嚴浩翔就蹲在他面前,用創(chuàng)可貼給他纏手指,纏得像串粽子,“笨死了,按輕點,不是使蠻勁的事?!闭Z氣兇巴巴的,指尖卻軟得很,蹭過他發(fā)燙的指腹。
現(xiàn)在創(chuàng)可貼用完了,劉耀文就用膠帶纏,纏得太厚,按弦時總滑音。他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皺眉頭,突然聽見走廊里有腳步聲,心跳猛地竄了一下,抓起麥克風就往身后藏——又不是偷偷練歌的小孩了,藏什么呢?
門被推開時,帶進股冷風氣,不是嚴浩翔。是經(jīng)紀人,手里捏著兩張機票:“明天飛深圳,公司安排了新合作,你跟那邊的團隊先磨合。”
劉耀文的手指在膠帶里蜷了蜷:“就我一個?”
“嚴浩翔那邊……”經(jīng)紀人頓了頓,“他要去重慶, solo 企劃批下來了?!?/p>
麥克風從手里滑下去,線在地上拖出道弧線,像條斷了的尾巴。劉耀文盯著經(jīng)紀人的鞋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什么時候定的?他怎么沒說?”
“上周就批了,讓他跟你說的?!苯?jīng)紀人的聲音很輕,“可能……怕你難受吧?!?/p>
怕他難受?劉耀文扯了扯嘴角,笑出點聲來。上周嚴浩翔還陪他練到半夜,買了他愛吃的章魚小丸子,說“耀文這段rap寫得炸,下次舞臺一定火”。原來那時候,他兜里就揣著 solo 企劃書了。
鏡子里的少年眼眶紅了,劉耀文轉身踢了腳旁邊的音箱,轟鳴聲震得耳膜疼。他想起嚴浩翔總說他脾氣急,像頭沒長大的小狼,一點就炸?!澳愕脤W會藏住情緒,”嚴浩翔揉他頭發(fā)時,掌心的溫度總很穩(wěn),“不然以后被記者拍下來,又要寫小作文。”
現(xiàn)在他想藏,卻藏不住。喉頭像堵著團棉花,咳了兩聲,帶出血絲似的疼。
“機票我放這了?!苯?jīng)紀人退到門口,“好好休息,別想太多,都是為了發(fā)展?!?/p>
門關上的瞬間,劉耀文抓起麥克風就砸向鏡子。玻璃裂開蛛網(wǎng)似的紋路,他的影子在里面碎成好幾塊,像被撕爛的照片。麥克風線還連著擴音器,滋滋的雜音里,突然飄出段錄音——是嚴浩翔的聲音,很清楚:“劉耀文,你再跑調我就把你吉他弦剪了!”
是上個月錄的,那天劉耀文故意搗亂,把《情歌王》唱成了搖滾版,嚴浩翔追著他打,麥克風掉在地上,錄下了這段,后來總拿出來逗他。
劉耀文蹲下去撿麥克風,手指被碎玻璃劃開道口子,血珠滴在生銹的網(wǎng)頭上,像朵沒開就謝的花。他把麥克風抱在懷里,坐在地上,背靠著冰涼的音箱,聽那段錄音循環(huán)。
“剪啊,你剪啊。”他對著空氣說,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現(xiàn)在你倒剪啊……”
天亮時,劉耀文把碎鏡子掃進垃圾桶,用嚴浩翔留下的那瓶碘伏擦手指。藥水瓶快空了,還是上次他打籃球崴了腳,嚴浩翔跑了三條街買來的,說“這個牌子不刺激”。他對著瓶口聞了聞,碘伏味里,好像還混著嚴浩翔身上的雪松香水味。
收拾行李時,他在衣柜最底下翻出件黑色衛(wèi)衣,是嚴浩翔的,領口有個破洞,是被他練舞時不小心勾到釘子上撕的。那天嚴浩翔罵他“敗家子”,卻還是穿著這件破衛(wèi)衣陪他去吃了三碗麻辣燙。劉耀文把衛(wèi)衣疊成方塊,塞進背包最底層,壓得很實,像怕它跑了似的。
去機場的路上,手機響了,是嚴浩翔。劉耀文盯著屏幕看了半分鐘,手指懸在接聽鍵上,最終還是按了掛斷。沒過幾秒,短信進來了:【到了深圳給我發(fā)消息,那邊天氣潮,記得帶傘。】
他把手機塞回兜里,望著窗外飛逝的樹影。以前他們一起去重慶,嚴浩翔也是這樣,提前查好天氣,把傘塞進他包里,說“你那腦子,除了記歌詞什么都忘”。那時候他總嫌煩,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被人念叨的滋味,其實挺暖的。
深圳的排練室很大,地板光可鑒人,劉耀文踩上去總覺得滑,沒有原來的排練室舒服——原來的排練室地板上有塊深色的印子,是上次他和嚴浩翔潑了可樂沒擦干凈的。新團隊的人都很好,笑著跟他打招呼,說“久仰”,可沒人知道他轉音總卡殼,得有人在旁邊彈著吉他帶他兩遍才能順過來;沒人知道他吃火鍋必須配冰粉,不然會燒心;沒人知道他怕黑,排練到半夜,得有人陪他走回宿舍。
第一晚住酒店,劉耀文躺在床上,摸出那件破衛(wèi)衣,放在鼻尖聞了聞。雪松味淡得快沒了,只剩下點洗衣液的清香,是他們倆一直用的那款。他把衛(wèi)衣蓋在臉上,就像以前在宿舍,嚴浩翔總搶他被子,他就搶嚴浩翔的衛(wèi)衣當枕頭。
“翔哥,我冷。”那時候他總這么說,明明自己蓋著厚被子,就是想讓嚴浩翔把胳膊伸過來當枕頭。嚴浩翔罵他“事多”,卻還是會照做,第二天早上胳膊麻得抬不起來。
手機又響了,還是嚴浩翔。劉耀文接了,沒說話。
“到了?”嚴浩翔的聲音有點啞,好像也沒睡好,“吃飯了嗎?深圳的燒臘不錯,別吃太辣?!?/p>
“嗯?!眲⒁膽寺?,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什么話可說。以前他們能對著電話聊兩小時,從歌詞聊到晚飯吃什么,現(xiàn)在卻像隔著層玻璃,看得見影子,摸不著溫度。
“我這邊……”嚴浩翔頓了頓,“solo 曲快錄完了,想加段rap,你有空嗎?幫我聽聽?”
劉耀文攥緊了衛(wèi)衣,指甲掐進掌心:“沒空?!?/p>
那邊沉默了幾秒,然后是聲輕笑,聽得人心里發(fā)堵:“也是,你忙。那……照顧好自己。”
掛了電話,劉耀文把手機扔到一邊,蒙著被子躺了很久。后來迷迷糊糊睡著,夢見他們還在原來的排練室,嚴浩翔拿著麥克風追他,他跑著跑著,突然發(fā)現(xiàn)嚴浩翔不見了,只剩下他自己,對著碎掉的鏡子,唱跑調的《情歌王》。
深圳的第一場演出很成功,臺下歡呼聲浪差點掀翻屋頂。劉耀文站在臺上,燈光晃得他睜不開眼,下意識往旁邊看——以前嚴浩翔總站在那里,遞水給他,用口型說“穩(wěn)住”?,F(xiàn)在那里是空的,只有束追光,亮得像塊冰。
下臺時,經(jīng)紀人遞給他個禮盒,說是粉絲送的。劉耀文打開,里面是個麥克風,跟他砸壞的那個一模一樣,連線長都一樣??ㄆ蠈懼骸白R挠肋h有想唱就唱的勇氣?!?/p>
他捏著新麥克風,突然想起嚴浩翔說過:“麥克風是歌手的武器,得握得穩(wěn)?!蹦菚r候他還笑嚴浩翔裝酷,現(xiàn)在才懂,穩(wěn)的不是手,是心里的那點念想。
重慶那邊的消息,劉耀文都是從同事嘴里聽來的。“嚴浩翔那首 solo 爆了,榜單第一!”“聽說他要開個人演唱會了,票秒空!”他聽著,點點頭,說“厲害啊”,轉頭就把手機里存的演唱會提醒刪了——他本來定了鬧鐘,想搶張第一排的票。
有次刷視頻,刷到嚴浩翔的采訪,記者問他“最想合作的人是誰”,嚴浩翔對著鏡頭笑了笑,說“暫時保密,但他知道是誰”。劉耀文的心跳漏了一拍,趕緊劃過去,卻在深夜里反復點開那個視頻,看了十七遍。
他開始學著自己按和弦,指尖磨出繭子,不疼,就是有點麻。學著自己查天氣,出門帶傘,就算忘帶了,淋雨回來也會乖乖煮姜湯,不像以前,等著嚴浩翔罵他“活該”。學著在錄音棚里待整夜,對著空蕩蕩的沙發(fā)說“這段貝斯太吵了”,好像嚴浩翔還坐在那里,抱著個抱枕打盹。
半年后,公司安排了場拼盤演出,在上海。劉耀文在后臺遇見嚴浩翔時,對方正被一群人圍著,穿著他沒見過的銀色外套,頭發(fā)剪短了,露出利落的眉骨。嚴浩翔也看見了他,眼神亮了一下,想說什么,卻被經(jīng)紀人拉著去拍照了。
擦肩而過時,劉耀文聽見嚴浩翔的聲音從人群里擠出來:“麥克風……還在用嗎?”
他沒回頭,攥緊了手里的新麥克風,線在掌心繞了三圈。
演出結束后,劉耀文在化妝間發(fā)現(xiàn)個信封,是嚴浩翔的助理送來的。打開一看,是張樂譜,嚴浩翔的字跡,寫著首新歌,名字叫《老地方》。副歌部分畫著個小小的麥克風,旁邊標著行小字:“這段rap,等你填?!?/p>
劉耀文摸著那行字,突然想起以前,他們總在排練室的墻上寫歌詞,寫滿了就刷白了再寫,嚴浩翔的字龍飛鳳舞,他的字歪歪扭扭,混在一起,像幅沒人懂的畫。
他把樂譜折成小方塊,塞進衛(wèi)衣口袋——那件破衛(wèi)衣,他一直帶著,雪松味早就沒了,卻還是習慣揣著。
回到酒店,劉耀文打開錄音軟件,對著麥克風說:“翔哥,你那段副歌太甜了,得加點刺。”
說完自己先笑了,笑出了眼淚。窗外的雨下得很大,像在敲鼓,他拿起新麥克風,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開始唱那首沒填完的《老地方》。
唱到“麥克風生了銹,我們走了很久”時,手機突然震動,是嚴浩翔的短信:【我在你樓下。】
劉耀文沖到窗邊,看見樓下路燈下站著個人,穿著件黑色衛(wèi)衣,領口有個破洞,正抬頭往他房間看。雨打濕了他的頭發(fā),貼在額頭上,像只落湯雞。
“傻子?!眲⒁牧R了句,抓起件外套就往樓下跑。
電梯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樂譜,邊角被汗浸濕了點。其實他早就填好了那段rap,就藏在原來的排練室,第三塊地磚下面,嚴浩翔說過,那里最干燥,藏東西不會壞。
跑到樓下時,嚴浩翔正想往回走,看見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跟以前一樣,眼睛彎成兩道縫:“剛想給你發(fā)消息,說我……”
劉耀文沒讓他說完,把手里的新麥克風塞給他,轉身就跑,跑了兩步又停下,對著他喊:“第三塊地磚!記得嗎?”
嚴浩翔握著麥克風,在雨里點了點頭,頭發(fā)上的水珠滴進麥克風網(wǎng)頭里,像落了場小煙花。
劉耀文跑回電梯,背靠著冰涼的廂壁,摸出那件破衛(wèi)衣,聞了聞。好像又有雪松味了,淡淡的,混著雨水的清冽,像他們一起待過的無數(shù)個雨天。
后來,有人問起他們?yōu)槭裁纯傆媚侵f麥克風,劉耀文沒說,嚴浩翔也沒說。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那麥克風的網(wǎng)頭里,藏著半滴生銹的血,和十七遍沒說出口的“我想你”。排練室的第三塊地磚下,壓著張泛黃的樂譜,背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翔哥,等你回來,我們把副歌再改改?!?/p>
而那支新麥克風,被他們掛在了墻上,線垂下來,在風里輕輕晃,像個未完待續(xù)的逗號。
上海的雨下了整夜,劉耀文躺在床上聽著雨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樂譜。樓下的身影早已消失,可那抹黑色衛(wèi)衣的輪廓,卻像刻在了視網(wǎng)膜上,閉上眼就能看見。
凌晨四點,他終究還是爬了起來,抓起外套往酒店外跑。雨絲打在臉上微涼,他憑著記憶往演出場地的方向走——那里有間備用練習室,是他們以前來上海演出時,總偷偷溜去練歌的地方,鑰匙他還留著,是嚴浩翔當年硬塞給他的,說“萬一迷路了,這里能躲雨”。
練習室的門鎖果然沒換,鑰匙插進去轉半圈,“咔噠”一聲輕響,像句遲來的應答。推開門,灰塵在月光里跳舞,角落里堆著些舊音箱,上面落著層薄灰。劉耀文走到鋼琴前,琴蓋掀開著,琴鍵上還留著半杯沒喝完的礦泉水,瓶身上印著的日期,是半年前的——正是他們最后一次一起在這里練歌的日子。
他坐在鋼琴前,指尖落在琴鍵上,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上來。試彈了幾個音,走調得厲害,他自嘲地笑了笑,原來沒有嚴浩翔在旁邊彈吉他帶節(jié)奏,他連最簡單的旋律都抓不住。
“笨死了。”
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劉耀文猛地回頭,嚴浩翔就站在門口,手里拎著個塑料袋,頭發(fā)還在滴水,黑色衛(wèi)衣的肩頭濕了一大片。
“你怎么在這?”劉耀文的聲音有點發(fā)緊。
“猜你會來?!眹篮葡枳哌M來,把塑料袋放在鋼琴上,里面是兩盒熱豆?jié){,“剛在樓下便利店買的,還熱著。”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琴鍵上,“想彈哪首?我陪你。”
劉耀文沒說話,只是把口袋里的樂譜掏出來,推到他面前。嚴浩翔拿起樂譜,指尖劃過副歌部分那個小小的麥克風標記,突然笑了,抬頭時眼里閃著光:“這段rap……寫得比我好?!?/p>
“少來?!眲⒁膭e過臉,耳尖卻悄悄紅了,“快彈,我要練?!?/p>
嚴浩翔沒再逗他,從背包里拿出吉他——還是那把被劉耀文磨掉漆的木吉他,琴頸上貼著塊創(chuàng)可貼,是上次劉耀文不小心用撥片劃到的,他一直沒撕。和弦響起時,劉耀文的心莫名定了下來,跟著節(jié)奏開口,rap的咬字清晰利落,轉音時的尾調微微發(fā)顫,卻比任何時候都真誠。
唱到“老地方的燈還亮著,等我們回家”時,嚴浩翔突然加入和聲,兩個聲音在空蕩的練習室里交織,像溪水匯入河流,自然得仿佛從未分開過。
一曲終了,兩人都沒說話,只有吉他弦的余震在空氣里輕輕蕩。劉耀文看著嚴浩翔撥弄琴弦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指腹上有層薄繭——是常年練吉他磨出來的,以前他總愛把玩這雙手,說“比女生的手還好看”,嚴浩翔就會拍開他的手,罵他“沒正經(jīng)”。
“為什么不告訴我solo的事?”劉耀文終究還是問了,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
嚴浩翔的指尖頓在琴弦上,沉默了幾秒才開口:“怕你生氣。”他抬頭看過來,眼神很認真,“總監(jiān)說只能選一個人,我想讓你去,可他說你的風格更適合團隊……”
“所以你就自己扛了?”劉耀文的聲音陡然拔高,“你當我是小孩嗎?需要你讓著?”
“我不是讓著你!”嚴浩翔也站了起來,吉他放在鋼琴上發(fā)出悶響,“我是怕你受委屈!你以為 solo 那么好做?每天改歌詞改到天亮,被制作人罵到狗血淋頭,我不想讓你……”
“我不怕!”劉耀文打斷他,眼眶紅了,“我怕的是你什么都不告訴我!怕你一個人扛著所有事!怕……怕你覺得我?guī)筒簧厦?!?/p>
嚴浩翔看著他泛紅的眼眶,突然就沒了脾氣,伸手想去揉他的頭發(fā),卻在半空中停住,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對不起?!?/p>
“對不起有什么用?”劉耀文別過臉,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你知道我在深圳有多難嗎?沒人知道我咖啡要加三塊糖,沒人知道我練舞崴了腳會習慣性找你貼肌效貼,沒人……”
話沒說完,就被嚴浩翔拽進了懷里。對方的懷抱帶著雨水的涼意,卻又異常溫暖,像小時候淋了雨,媽媽把他裹進棉被里的感覺。嚴浩翔的下巴抵在他發(fā)頂,聲音悶悶的:“我知道。我每天都在看你的演出視頻,看你喝咖啡時皺眉,就知道你沒加糖;看你跳舞時總往左邊偏,就知道你腳還沒好利索……”
劉耀文把臉埋在他的衛(wèi)衣里,眼淚浸濕了布料,帶著淡淡的洗衣液清香。他想起以前每次吵架,都是嚴浩翔先低頭,不是因為認錯,是怕他難過。這一次,他卻不想再等對方低頭了。
“翔哥,”他悶悶地說,“以后有事,不準再瞞著我。”
“嗯?!眹篮葡枋站o手臂,“不瞞了?!?/p>
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晨光從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嚴浩翔松開他,從背包里拿出樣東西,遞到他面前——是支麥克風,銹跡斑斑的網(wǎng)頭,熟悉的黑色握柄,正是劉耀文當初砸壞的那支。
“我找人修好了?!眹篮葡璧闹讣庠诰W(wǎng)頭上輕輕敲了敲,“說這麥克風的芯是好的,就是外面銹了,擦擦還能用。”
劉耀文接過麥克風,握在手里,重量剛剛好,像握住了大半年來缺失的那塊拼圖。他想起嚴浩翔說過“麥克風是歌手的武器”,原來真正的武器,從來不是有多新多亮,而是握著它時,能想起身后有個人,永遠在等你回頭。
“走了,”嚴浩翔拿起吉他,“去吃早飯,我知道有家生煎包,你以前總說想吃?!?/p>
劉耀文跟在他身后,手里緊緊攥著那支生銹的麥克風。走到門口時,他突然想起什么,回頭看了眼鋼琴上的礦泉水瓶,笑著喊:“嚴浩翔,你的水忘帶了!”
嚴浩翔回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也笑了:“留著吧,下次來還能喝?!?/p>
“下次是什么時候?”
“很快?!眹篮葡璧男θ菰诔抗饫锔裢馇逦暗任野裺olo演唱會辦完,我們就一起寫首新歌,還在這里練?!?/p>
“拉鉤?!眲⒁纳斐鲂∧粗浮?/p>
“多大了還拉鉤?!眹篮葡枳焐舷訔?,卻還是乖乖勾住他的手指,輕輕晃了晃。
晨光穿過練習室的窗戶,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落滿灰塵的地板上。舊音箱還在角落里沉默,礦泉水瓶在琴鍵上閃著光,那支生銹的麥克風被劉耀文緊緊握在手里,網(wǎng)頭里的半滴血跡早已干透,卻像顆種子,在重逢的晨光里,悄悄發(fā)了芽。
后來有人問起,他們?yōu)槭裁纯値е侵f麥克風演出,劉耀文會笑著說“念舊”,嚴浩翔則會補充一句“因為它見過我們所有的樣子”。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那麥克風的銹跡里,藏著大半年的思念,藏著十七遍未說出口的牽掛,藏著兩個少年在雨夜里的擁抱,和一句被晨光曬暖的“不分開了”。
而那間舊練習室的門,從此再也沒鎖過。偶爾路過上海,他們總會溜進去坐一會兒,彈彈舊鋼琴,唱唱老調子,看礦泉水瓶上的日期一點點模糊,像在看時光慢慢釀出甜酒,醇厚得讓人舍不得一口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