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天傍晚,電子表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蜂鳴。
不是預設的鬧鐘,是緊急廣播的信號。我沖過去抓起表,貼在耳邊,里面?zhèn)鱽黼娏鞯淖套搪?,夾雜著一個斷斷續(xù)續(xù)的男聲:“……核泄漏范圍擴大……輻射塵提前至72小時后抵達……重復,所有居民立即……”
信號戛然而止。
客廳里瞬間陷入死寂。母親手里的縫衣針掉在地上,發(fā)出細微的聲響。父親正用砂紙打磨那根鋼管,鐵銹屑落在他的工裝褲上,像一層褐色的雪。
“提前了……”母親的聲音發(fā)顫,她扶著桌沿站起來,膝蓋撞在椅子腿上,卻沒感覺到疼,“我們的鉛板只裝了一半,水才囤了50桶……”
安安坐在地毯上,把兔子玩偶的耳朵纏在一起:“姥姥,輻射塵是什么?會像棉花糖一樣飄下來嗎?”
我蹲下來,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很涼,指尖還沾著下午畫畫的蠟筆屑。“不是棉花糖,”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輕松,“是會讓人生病的灰塵,所以我們要躲在家里,不能出去。”
父親突然把鋼管往地上一磕,鐵銹屑濺起來:“慌什么?”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已經(jīng)開始變得渾濁的天空,“鉛板不夠,就用木板夾鋼板,水不夠,就把浴缸、水桶全裝滿??馆椛渌帯以偃ヌ怂幍?,就算搶,也要搶回來?!?/p>
他轉(zhuǎn)身往外走,我突然抓住他的胳膊。他的胳膊上有塊月牙形的疤痕,是年輕時在工廠上班被機器劃傷的——上一世,就是這只胳膊,最后無力地垂在超市的地板上,手里還攥著半盒沒開封的碘化鉀片。
“爸,我跟你一起去?!?/p>
批發(fā)市場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人們像瘋了一樣沖進店鋪,貨架被推倒,罐頭滾得滿地都是。一個女人抱著孩子跪在地上,哭喊著要一瓶礦泉水,旁邊的男人踩著她的手,搶走了最后一箱純凈水。
父親把我護在身后,鋼管橫在胸前,像一堵移動的墻。“別碰我女兒。”他對著一個想推我的壯漢低吼,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讓人膽寒的氣勢。那壯漢愣了愣,竟真的縮回了手。
我們在一家快要被搬空的藥店門口停下。玻璃門碎了一地,貨架東倒西歪,只有最上層的藥盒還沒被搶光。父親看了我一眼,突然矮下身子,像頭蓄勢待發(fā)的豹子,猛地沖進店里。
我聽見鋼管砸在骨頭上的悶響,聽見有人慘叫,然后父親抱著一個紙箱沖了出來,里面裝滿了碘化鉀片和抗生素。“走!”他拽著我往回跑,我回頭時,看見那個壯漢躺在地上,捂著肚子打滾。
回到家時,母親正指揮著安安把毛巾塞進門縫?!澳銈兛苫貋砹耍 彼舆^紙箱,手一抖,藥盒掉出來好幾個,“我把所有能裝水的容器都裝滿了,浴缸里的水夠我們用一個月?!?/p>
父親靠在門上喘氣,工裝褲的膝蓋處磨破了,滲出血跡。他沒管傷口,只是拿起鋼管,繼續(xù)往窗戶上釘鋼板:“今晚誰也別睡,加把勁,天亮前必須把所有窗戶封死?!?/p>
安安困得直點頭,卻還是抱著兔子玩偶,坐在旁邊給我們遞釘子?!袄褷?,你的手流血了?!彼钢赣H的手背說。那里被碎玻璃劃了道口子,血珠順著指縫滴在鋼板上,暈開一小片暗紅色。
父親舔了舔傷口,咧嘴笑了:“這點血算什么?等過了這關,姥爺帶安安去公園放風箏?!?/p>
我看著他布滿老繭的手,突然想起上一世他倒在超市里的樣子。這一次,我絕不會讓那一幕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