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走廊的不歡而散后,顧漫漫明顯感覺到莊園里的氣氛發(fā)生了變化。一種無形的、冰冷的張力在空氣中蔓延,尤其是圍繞著她。
杰克并沒有因為她的逃離而表現(xiàn)出任何不悅,相反,他的舉止愈發(fā)完美無缺,體貼入微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他不再給她任何獨處的機會,幾乎寸步不離。他的理由總是充分而正當(dāng)——莊園某處發(fā)現(xiàn)結(jié)構(gòu)松動可能存在危險,或者某個區(qū)域能量不穩(wěn)定需要規(guī)避。他為她規(guī)劃好所有的行動路線和時間,將她牢牢地束縛在自己的視線范圍內(nèi)。
顧漫漫感覺自己像一只被精心飼養(yǎng)在金絲籠里的雀鳥,享受著最頂級的照料,卻失去了所有振翅的可能。她甚至不敢再輕易與奈布或伊索有任何眼神交流,因為她能感覺到,每當(dāng)她目光稍有偏移,杰克周身的氣息就會瞬間冰冷幾分,那無形的壓力讓她如芒在背。
奈布顯然察覺到了這種變化。他變得更加沉默,周身的氣壓更低。他不再試圖靠近,但顧漫漫總能感覺到那雙銳利的眼睛在更遠的陰影處注視著她,帶著一種壓抑的怒火和焦躁。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水,杰克立刻上前關(guān)切地查看她的手,而就在那一瞬間,顧漫漫清晰地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極輕微的、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像是彎刀狠狠劃過墻壁。她的心隨之猛地一揪。
伊索·卡爾則徹底回歸了隱形狀態(tài)。他不再出現(xiàn)在公共區(qū)域,仿佛從未存在過。但顧漫漫發(fā)現(xiàn),她房間門口偶爾會多出一小束干燥的、散發(fā)著冷冽香氣的白色鼠尾草,或者一本關(guān)于植物圖鑒的舊書(她之前提過喜歡花草)。這些無聲的小禮物像暗號一樣,告訴她,那份沉默的守護并未離開,只是轉(zhuǎn)入了更深的地下。
這種令人窒息的“保護”持續(xù)了兩天。顧漫漫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她開始食欲不振,夜里失眠,白天也顯得蔫蔫的,臉上失去了笑容。
第三天下午,變故終于發(fā)生。
杰克被莊園主以“游戲規(guī)則調(diào)整事宜”為由臨時傳喚離開。離開前,他再三叮囑顧漫漫留在房間休息,并表示會盡快回來。
杰克一走,那令人窒息的壓力瞬間消失。顧漫漫幾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氣,一種渴望自由呼吸的沖動驅(qū)使著她。她需要離開這個房間,哪怕只是在附近的走廊走走。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探出頭。走廊空無一人。她像做賊一樣溜出來,快步走向最近的那個玻璃花房——那里至少還有陽光和植物,能讓她感到些許生機。
然而,她剛走到花房入口,還沒來得及享受片刻的自由,一股極其陰冷的氣息毫無預(yù)兆地從身后籠罩了她!
那不是杰克那種帶著控制欲的冰冷,而是一種純粹的、深入骨髓的惡意和死寂!仿佛瞬間墜入冰窟,連血液都要凍結(jié)了!
顧漫漫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她僵硬地、極其緩慢地回過頭。
只見一個高大瘦削、渾身纏繞著慘綠色繃帶的身影,正無聲無息地站在她身后不遠處!他臉上覆蓋著沾染污穢的繃帶,只露出一只毫無生氣、渾濁不堪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她!他手中那把巨大的、銹跡斑斑的剪刀,正滴滴答答地落下暗色的液體,散發(fā)出濃烈的血腥和腐敗的氣息!
“哈……哈……”從他繃帶下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聲,帶著一種對鮮活生命體的憎惡與渴望。
是班恩!那個被稱為“鹿頭”的監(jiān)管者!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生活區(qū)?!而且他的狀態(tài)……明顯不對勁!那眼神里的瘋狂和殺戮欲,遠超游戲中的狀態(tài)!
顧漫漫的大腦一片空白,極致的恐懼攫住了她,讓她連尖叫都發(fā)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纏滿繃帶、指甲漆黑尖銳的手,緩緩地、帶著戲弄的意味,朝她的脖子伸過來!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瞬間——
“咻!”
一道破空之聲尖銳響起!
一枚閃著寒光的銳利鏢刃以驚人的速度和力量,狠狠撞在班恩伸出的手腕上!
“鐺!”金屬與某種堅硬之物碰撞發(fā)出脆響!
班恩的動作猛地一滯,發(fā)出一聲憤怒的低吼,渾濁的眼睛猛地轉(zhuǎn)向鏢刃射來的方向!
幾乎在同一時間,另一個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從側(cè)方的陰影中猛撲而出!
是奈布!
他如同被激怒的獵豹,眼中燃燒著冰冷的怒火,整個人裹挾著一股凌厲的殺氣,直接撞向了班恩!他沒有選擇游斗,而是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用自己的身體狠狠撞開班恩,將顧漫漫完全護在了身后!
“滾開!”奈布的聲音嘶啞而暴戾,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脅。他手中的彎刀已然出鞘,橫在身前,與班恩那巨大的剪刀形成了對峙之勢!
班恩被這突如其來的撞擊和挑釁激怒了,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巨大的剪刀帶著腥風(fēng)猛地揮向奈布!
奈布毫不畏懼地迎了上去,彎刀與剪刀碰撞,迸濺出刺眼的火花!他的打法完全是不要命的風(fēng)格,只攻不守,每一刀都直奔要害,完全是戰(zhàn)場上的搏殺術(shù),力求在最短時間內(nèi)解決或逼退敵人!他不能退,一步都不能!因為身后就是嚇傻了的顧漫漫!
而直到這時,顧漫漫才看到,在更遠處的廊柱陰影下,伊索·卡爾不知何時也出現(xiàn)了。他依舊沉默,手中卻拿著一個小小的、看起來像是某種儀式的鈴鐺,正以一種特定的頻率輕輕搖動著。那鈴聲并不響亮,卻異常穿透,帶著一種安撫亡靈、驅(qū)散污穢的奇異力量。
班恩的動作在鈴聲的影響下,明顯出現(xiàn)了一絲遲滯和煩躁,那瘋狂的攻擊節(jié)奏被打亂了!
是伊索在干擾他!
不僅如此,顧漫漫還聽到空中傳來役鳥振翅的聲音,以及伊萊·克拉克那空靈而急促的警告聲,似乎正在從遠處快速趕來:“貓頭鷹示警!西南角生活區(qū)有異常能量爆發(fā)!班恩的精神狀態(tài)極不穩(wěn)定!”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奈布正面硬撼,伊索從旁干擾,伊萊遠程預(yù)警并趕來支援!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言語交流,卻仿佛形成了一張無聲的、默契的守護網(wǎng),在顧漫漫遭遇危險的瞬間,驟然收緊!
顧漫漫看著奈布那與龐大鹿頭悍然對抗、卻寸步不讓的背影,聽著那令人心安又心悸的武器碰撞聲和奇異鈴聲,恐懼的淚水終于決堤而出,但這一次,淚水之中,還混雜著難以言喻的感動和安全感。
她不是一個人。
一直都不是。
就在奈布格開班恩一次重擊,班恩發(fā)出狂怒的咆哮,即將再次撲上時——
“夠了。”
一個冰冷而充滿威嚴(yán)的聲音響起。
美智子小姐的身影如同幻影般飄然而至,她手中的折扇輕輕一點,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隔開了纏斗的兩人(主要是護住了奈布和顧漫漫)。
她看了一眼狀若瘋狂的班恩,秀眉微蹙,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班恩,清醒一點!這里不是你的狩獵場!”
與此同時,莊園的護衛(wèi)力量(某種無形的機制或守衛(wèi))似乎也被觸發(fā),一股更強大的壓制力場籠罩下來。
班恩發(fā)出一聲不甘的嘶吼,在那力場和美智子的干預(yù)下,眼中的瘋狂漸漸褪去,變回了平日那種死寂的麻木。他看了一眼在場的眾人,尤其是被奈布死死護在身后的顧漫漫,最終拖著那把巨大的剪刀,轉(zhuǎn)身一步步沉重地離開了,消失在走廊深處。
危機解除。
奈布依舊保持著高度警惕的姿態(tài),將顧漫漫嚴(yán)嚴(yán)實實地擋在身后,直到班恩的身影徹底消失,他才微微松懈下來,但呼吸依舊粗重,握著彎刀的手因為用力過猛而在微微顫抖。
伊索停止了搖鈴,默默地將鈴鐺收回懷中,看了一眼顧漫漫的方向,確認(rèn)她無恙后,再次悄無聲息地退入了陰影。
伊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帶著一絲疲憊:“危機解除……但他失控的原因……尚不清楚?!?/p>
美智子小姐嘆了口氣,看向驚魂未定、淚流滿面的顧漫漫,又看了看如同護崽猛獸般的奈布,眼神復(fù)雜。
“看來,我們的小客人,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能牽動人心呢?!彼p聲說道,語氣意味深長。
而這一切,都被匆匆趕回的杰克,盡收眼底。他站在走廊盡頭,冰冷的面具看不出表情,但周身散發(fā)出的寒意,幾乎能將周圍的空氣凍結(jié)。
他離開不過片刻,就發(fā)生了這樣的事。 而且,保護了她的,是別人。
紳士的完美面具,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清晰的裂痕,其下隱藏的黑暗,開始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