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我所愿皆所得

暑假轉(zhuǎn)學(xué)第一天，喬琬紗當著全班把奶茶潑在年級第一的校服上。 “不好意思，手滑?！?所有人都等著看她被高冷學(xué)神碾碎。 卻見宋硯舟默默掏出筆記本：“溫度32°C，風速三級，拋物線角度47°，你手滑的物理參數(shù)需要記錄嗎？” 第二天她抽屜塞滿同品牌奶茶，附紙條：“練習(xí)到手穩(wěn)為止?！?后來全校才驚覺，學(xué)神競賽卷最后一題永遠留白：“這分只給她超越?！?/p>

第一篇:相遇

九月的熾陽光像熔化的琥珀，黏稠又滾燙地潑在啟明中學(xué)高三部的走廊上?？諝饫锔又滤⒂推岷团f書冊混雜的氣味，還有一種無形的、屬于畢業(yè)班的緊繃，壓得人喘不過氣。

喬琬紗拎著半杯沒喝完的冰鎮(zhèn)茉莉奶綠，跟在面色匆匆的班主任身后，校服外套隨意搭在臂彎，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她的新班級在走廊盡頭，門牌上“高三（一）班”幾個字被曬得有些發(fā)白。

班里倒是涼快，空調(diào)冷氣十足，但那股埋頭演算的沉悶氛圍比外面的熱浪更讓人窒息。班主任簡短介紹：“新同學(xué)，喬琬紗?！钡紫孪∠±饚最w腦袋，目光摻雜著審視和短暫的好奇，很快又埋回書堆。只有一個角落例外。

靠窗最后一排，那個清瘦挺拔的身影連頭都沒抬，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穩(wěn)定得令人心煩。午后的光勾勒著他低垂的側(cè)臉，鼻梁很高，下頜線利落干凈。校服拉鏈規(guī)規(guī)矩矩地拉到鎖骨，露出一小片熨帖的白色襯衫領(lǐng)子。

喬琬紗的座位被安排在他正前方。

她走過去，拉開椅子。動作間，臂彎里那杯奶茶晃了一下，幾滴冷凝水珠砸在光潔的地面上。前排有兩個女生交換了一個眼神，嘴角撇了撇，視線在她和后面那位之間逡巡，帶著點看好戲的意味。

她沒理會，坐下。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出輕微的聲響。

后面的筆尖停頓了一瞬。

就那一瞬，夠了。

課間鈴猛地炸響，像是解除了某種靜止咒。人群開始流動，嘈雜聲涌起。喬琬紗站起身，像是要出去，手里還拿著那杯奶茶。經(jīng)過宋硯舟桌旁時，她的鞋尖不知怎么絆了一下，整個人猛地向前一傾——

手腕應(yīng)激性地揚起，杯中剩余的大半杯淺褐色液體，裹著幾顆珍珠，劃出一道淋漓的弧線，精準無比地潑灑出去。

“嘩啦——”

冰涼的液體劈頭蓋臉，浸透了宋硯舟雪白的校服外套左袖和前襟，黏膩的奶茶順著桌面往下滴，幾顆珍珠滑稽地掛在他攤開的習(xí)題冊上，墨藍色的字跡被暈染開一片狼藉。

抽氣聲此起彼伏。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聚焦在這一處，帶著震驚和難以置信。

宋硯舟終于抬起了頭。他的睫毛很長，瞳仁是極深的黑色，里面看不出情緒，只是看著自己一片狼藉的校服和桌面，然后視線緩緩移到喬琬紗臉上。

喬琬紗站直了，拍了拍并沒有灰塵的衣角，迎著他的目光，扯出一個沒什么溫度的笑。

“不好意思啊，”她的聲音清凌凌的，在過分安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手滑?！?/p>

等著吧，所有人都在想。等著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轉(zhuǎn)學(xué)生怎么死。宋硯舟是誰？次次年級第一，競賽獎牌拿到手軟，性格是出了名的冷淡疏離，拒人千里。上次有人不小心碰掉他的筆袋，他都用消毒濕巾擦了三遍。

時間像是凝固了，宋硯舟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然后垂下眼，看著自己濕噠噠的袖子。他極輕地蹙了一下眉，不是惱怒，更像是一種……對混亂數(shù)據(jù)本能的排斥。

接著，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做了一件讓所有人下巴都快掉下來的事。

他伸手，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牛皮封面的硬殼筆記本和一支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金屬鋼筆，翻開新的一頁，筆尖落下。他的動作從容不迫，甚至帶著一種學(xué)術(shù)研究的專注。

教室里靜得能聽到筆尖摩擦紙面的沙沙聲。

幾秒后，他停下筆，抬起眼，目光平靜無波地看向還站在那里的喬琬紗，聲音清冷得像山澗敲冰：

“氣溫32攝氏度，室外風速約三級，根據(jù)潑濺痕跡初步估算拋物線初始角度47度，落地最大擴散面直徑25.7厘米。珍珠共計濺出8顆，平均分布半徑10厘米?！?/p>

他稍作停頓，像是在核對某個心算數(shù)據(jù)，然后非常認真地追問：“你手滑時的具體物理參數(shù)，需要我?guī)湍阌涗浄治鰡?？?/p>

喬琬紗臉上的假笑僵住了。

全班同學(xué)：“？？？”

第二天一早，喬琬紗皺著眉把手伸進抽屜拿練習(xí)卷，指尖卻碰到一片冰涼壘砌的觸感。她一頓，猛地將那一大包東西拖了出來。

——整整一抽屜，密密麻麻，全是同一個牌子的冰鎮(zhèn)茉莉奶綠。塑料包裝上沁著冰涼的水珠，匯聚起來，滴滴答答落在她鞋面上。

最上面一盒，貼著一張淡黃色的便利貼，上面的字跡瘦硬凌厲，力透紙背，一如它主人的風格：

「練習(xí)?！?/p>

「到手穩(wěn)為止?！?/p>

喬琬紗盯著那行字，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冰涼的奶茶盒硌得指節(jié)生疼。她幾乎能想象出那個人寫下這行字時，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和那雙過分專注的眼睛。

前排偷瞄過來的女生發(fā)出一聲極低的抽氣，迅速把頭扭了回去，肩膀微微發(fā)抖，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憋笑憋的。

她猛地將那張便利貼攥進手心，揉成一團。冰冷的奶茶堆了滿懷，寒意隔著薄薄的校服襯衫往里滲。

下午數(shù)學(xué)課，講臺上老師正激情洋溢地分析上次的競賽模擬卷。最后一道壓軸題難度變態(tài)，全班幾乎團滅，除了宋硯舟。

“宋硯舟，你來給大家講講你的解題思路?！睌?shù)學(xué)老師推了推眼鏡，點了大名。

宋硯舟應(yīng)聲站起，身姿挺拔如松。他拿起卷子，目光掃過題目，清冷的聲音在教室里平穩(wěn)地響起，一步步拆解著繁瑣的條件，邏輯嚴密得無懈可擊。所有人都豎著耳朵聽，包括喬琬紗。她不得不承認，這人的腦子結(jié)構(gòu)確實異于常人。

然而，當他講到最關(guān)鍵的最后一步，即將寫出最終答案時，聲音卻頓住了。

教室里安靜得落針可聞，都在等待那臨門一腳的解法。

他卻放下了卷子，在眾人疑惑的注視中，平淡地吐出一句：“這一步的推導(dǎo)，我用了超綱的方法，不適合講解。就到這里?！?/p>

滿座嘩然。超綱？還有他宋硯舟用了卻覺得不適合講的方法？

數(shù)學(xué)老師顯然也愣了一下，但出于對得意門生的信任，還是點點頭：“哦哦，好吧。那你自己清楚就行。坐下吧?！?/p>

宋硯舟坐下，目光平視前方，仿佛剛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只有坐在他前面的喬琬紗，在他起身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瞥見——

他那張攤開的競賽卷末尾，那道價值15分的壓軸題下方，一片刺目的空白。

根本，什么都沒有寫。

什么超綱的方法，什么不適合講解。

全是鬼話。

那一片空白，像是一個沉默又囂張的挑釁，一個只為她而設(shè)的擂臺。

喬琬紗捏著筆的指節(jié)微微泛白，胸腔里一股陌生的情緒橫沖直撞，說不清是惱怒還是別的什么。她盯著自己卷子上那道題旁邊密密麻麻的演算過程，雖然最終答案錯了，但至少她掙扎到了最后一刻。

他憑什么？

憑什么就這樣理所當然地空著，仿佛篤定了……篤定了什么？

放學(xué)鈴響，她幾乎是立刻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她沒有回頭，抓起書包就往外沖，像是要逃離什么令人窒息的東西。

初秋的晚風已經(jīng)帶上了涼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熱。她悶頭走到校門口那棵巨大的銀杏樹下，才猛地停住腳步，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把心里那團亂麻壓下去。

身后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停在她幾步遠的地方。

她霍然轉(zhuǎn)身。

宋硯舟就站在那里，夕陽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表情依舊平淡，唯有那雙眼睛，深得像不見底的寒潭，此刻卻映著一點稀碎的光，直直地看著她。

兩人對視著，空氣里仿佛有無形的電火花在噼啪作響。

半晌，他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喬琬紗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陽光曬過的書頁的味道。

然后，他開了口，聲音比晚風更輕，卻清晰地砸進她耳朵里：

“那15分，”他說，“放著?！?/p>

“等你來拿?！?/p>

喬琬紗感覺自己的指尖倏地收緊，書包帶子勒進掌心。胸腔里那股橫沖直撞了一下午的情緒終于找到了出口，不是惱怒，是一種更尖銳、更沸騰的東西——被看輕、被預(yù)設(shè)、被劃定為獵物的強烈不適。

她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冰冷又銳利：“宋同學(xué)，自信過頭就是自負了。你的分，我不需要你讓?！?/p>

“不是讓。”宋硯舟的回答快得幾乎沒有間隙，他的目光沉靜，像在陳述一個物理定律，“是校準。”

“校準什么？”

“參數(shù)?！彼鲁鲞@兩個字，視線在她臉上極快地掃過，像最精密的掃描儀，“低估了你手滑的初始動能，是我的失誤。所以，補足誤差?！?/p>

喬琬紗幾乎要氣笑了。他把她當成什么？一個需要反復(fù)測算、修正偏差的實驗變量？

“誤差？”她往前逼了半步，毫不退讓地迎上他的視線，身高差讓她需要微微仰頭，但氣勢卻絲毫未減，“宋硯舟，你腦子里除了公式和參數(shù)，還剩什么？”

他沉默地看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超綱的問題。幾秒后，他才開口，語氣平淡無波：“目前，還有怎么讓你把這15分名正言順地拿走?！?/p>

“……”喬琬紗徹底沒了話。跟這種人交流，像是在用盡全力捶打一團冰冷的量子云，所有的力道都被無聲無息地吸收、散逸，得不到半點預(yù)期的反饋。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浪費口舌，轉(zhuǎn)身就走。步子邁得又急又重，像是要把腳下石板踩碎。

身后沒有再傳來腳步聲。但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沉甸甸地一直烙在她背上，直到拐過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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