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欞,給這逼仄的房間鍍上了一層暖黃。儲秀宮漸漸安靜下來,只有晚風(fēng)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和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打更聲。
梅良玉坐在桌前,面前攤著從柳如煙詩集里找到的那幾行神秘筆記,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陷入了沉思。
【初三,西角門,他來了。】
【初七,假山后,東西已拿到。】
【初十……】
初十后面的字被擦掉了,但結(jié)合柳如煙的死亡時間——昨晚正是初十!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她腦海中成型:柳如煙的死,很可能和初十的這次會面有關(guān)!她沒能寫下會面的結(jié)果,因為她在那之后就被人殺了!
“西角門、假山后……”梅良玉喃喃自語,“這兩個地方,一定藏著什么秘密?!?/p>
白天的喧囂過后,刑部的人果然如規(guī)矩所限,在宮門落鎖前撤出了后宮。王尚書臨走時臉色鐵青,大概是沒想到查了一天,不僅沒抓到真兇,反而把嫌疑從梅良玉轉(zhuǎn)到張青嵐,又跳到了李月娥身上,最后發(fā)現(xiàn)似乎都是圈套,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大理寺卿張大人臨走前看了梅良玉一眼,眼神意味深長,像是在說“小姑娘,加油”,又像是在警告“小心點”。
蘇公公則是笑瞇瞇地來傳了句口諭,說是皇帝聽聞選秀期間出了命案,頗為不悅,讓皇后嚴(yán)查,務(wù)必盡快給死去的秀女和其家人一個交代。這話聽著是催促,實則更像是給這潭渾水又加了把料。
而梅良玉,在下午那場混亂之后,趁機(jī)向王尚書分析了李月娥的疑點——那方蘭花手帕太過精致,與李月娥的身份和女紅水平不符,且血跡新鮮得可疑,更像是剛放進(jìn)去的;至于那塊“春水綠”杭綢,則很可能是李月娥從垃圾堆里撿來想自己用的,未必與命案有關(guān)。
王尚書雖然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認(rèn)梅良玉說得有道理,加上沒有其他直接證據(jù),只好暫時將李月娥收押看管,沒有立刻定罪。
張青嵐和李月娥雖然還沒完全洗清嫌疑,但至少暫時安全了。兩人對梅良玉感激涕零,尤其是李月娥,被放出來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梅良玉房門口,對著門板磕了三個響頭,哭得稀里嘩啦,說以后梅良玉讓她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辭。
梅良玉隔著門勸了半天,說大家都是同病相憐,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這才把人勸走。
【唉,這下好了,又多了兩個“迷妹”。就是不知道這好感度能不能兌換成查案線索啊?!棵妨加駜?nèi)心吐槽。
事實證明,能。
傍晚時分,張青嵐悄悄溜了過來,給梅良玉帶了些點心,低聲道:“梅妹妹,謝謝你。我想了想,李月娥應(yīng)該也不是兇手,她那人看著老實,膽子小得很,殺雞都不敢,更別說殺人了。”
梅良玉接過點心,笑道:“我也覺得不像。倒是姐姐,你再想想,除了李月娥,昨天下午還有誰在你扔碎料的垃圾堆附近出現(xiàn)過?”
張青嵐仔細(xì)回憶了一會兒,搖搖頭:“沒太注意,那會兒我心思都在做荷包上。不過……好像看到趙婉兒在不遠(yuǎn)處的廊下坐著,不知道在看什么?!?/p>
趙婉兒?那個沉默寡言、比柳如煙還內(nèi)向的秀女?
梅良玉心里一動,又問:“那你知道儲秀宮的西角門和假山在哪里嗎?”
張青嵐點頭:“知道啊,西角門在儲秀宮最西邊,挺偏僻的,平時很少有人去。假山就在御花園旁邊,離咱們住的偏院不遠(yuǎn)。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隨便問問。”梅良玉笑了笑,沒多說。
送走張青嵐沒多久,李月娥又來了,這次是偷偷塞給梅良玉一個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兩個熱乎乎的肉包子。
“梅妹妹,你嘗嘗,這是我托小廚房的同鄉(xiāng)偷偷做的?!崩钤露鸷┖竦匦α诵?,臉上還有淚痕,“你幫了我這么大的忙,我也沒什么好謝你的。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幫忙,盡管跟我說,我別的本事沒有,力氣還是有點的?!?/p>
梅良玉看著那兩個白白胖胖的肉包子,心里一暖,笑道:“謝謝你,月娥姐姐。還真有件事想麻煩你?!?/p>
“你說!”李月娥拍著胸脯。
“我想問問,你昨晚……也就是初十晚上,有沒有在假山附近看到什么人,或者聽到什么動靜?”
李月娥皺著眉想了半天,忽然道:“說起來,昨晚亥時左右,我起夜,好像看到一個黑影從假山那邊跑過去,速度很快,當(dāng)時我嚇了一跳,以為是眼花了,就沒敢聲張。”
亥時左右,正好是柳如煙的死亡時間!
梅良玉的心跳瞬間加速:“那黑影是什么樣子的?男的女的?穿什么衣服?”
“看不清,太黑了,而且那人跑得飛快,就像一陣風(fēng)似的?!崩钤露饟u搖頭,“不過……好像穿著深色的衣服?!?/p>
深色衣服……
梅良玉心里有了計較。
“月娥姐姐,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認(rèn)真地說,“還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和張姐姐幫個忙。”
“你說!”
“我想……今晚去假山那邊看看?!?/p>
李月娥嚇了一跳:“晚上?那多危險啊!而且宮里規(guī)矩嚴(yán),晚上不許亂走動的!”
“我知道,但現(xiàn)在只有晚上才有機(jī)會?!泵妨加駢旱吐曇簦傲憬愕乃溃芸赡芎图偕接嘘P(guān)。我必須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線索,到時候就能徹底洗清我們所有人的嫌疑了?!?/p>
李月娥猶豫了一下,看梅良玉眼神堅定,咬了咬牙:“行!我?guī)湍悖∥彝砩峡梢匀ヒ_巡邏的婆子!”
梅良玉心里一暖:“謝謝你,月娥姐姐?!?/p>
有了張青嵐提供的地點信息,和李月娥的幫忙,梅良玉覺得夜探假山的計劃可行性高了不少。
夜深人靜,月色如水,透過稀疏的云層灑在儲秀宮的庭院里,給亭臺樓閣、花草樹木都鍍上了一層銀霜。遠(yuǎn)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咚——咚——”,兩聲,已是二更天。
梅良玉換上了一身深色的襦裙,這是她翻遍了原主的行李找到的最不顯眼的衣服。她用布帶把頭發(fā)束緊,又在臉上抹了點灰(從墻角刮的),力求低調(diào)。
按照約定,李月娥去東邊的院子制造了點小動靜,引開了負(fù)責(zé)巡邏的婆子。梅良玉則借著樹影的掩護(hù),悄無聲息地溜出了房間,往假山的方向摸去。
夜晚的宮廷,和白天截然不同。沒有了人聲鼎沸,只剩下寂靜和幽深,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讓人心里發(fā)毛。風(fēng)吹過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暗處竊竊私語。偶爾還有夜鳥驚飛,發(fā)出“撲棱棱”的聲音,嚇了梅良玉一跳。
【媽呀,這地方晚上也太瘆人了。早知道帶個手電筒了……不對,古代沒這玩意兒?!棵妨加褚贿呍谛睦锿虏?,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腳下加快了速度。
假山離偏院果然不遠(yuǎn),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這座假山不算大,是用太湖石堆砌而成的,怪石嶙峋,洞穴幽深,在月光下影影綽綽,顯得格外陰森。
梅良玉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藏在袖子里的一根發(fā)簪——這是她能找到的最像武器的東西了。
她圍著假山轉(zhuǎn)了一圈,仔細(xì)觀察著每一個洞穴和縫隙。柳如煙在初七那天在這里拿到了“東西”,那東西會藏在哪里呢?或者說,有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月光透過石縫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梅良玉蹲下身,借著微弱的光線,仔細(xì)查看地面上的痕跡。
忽然,她在一個隱蔽的石縫里,發(fā)現(xiàn)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一小撮深褐色的粉末,和她在柳如煙詩集中找到的那種香料一模一樣!
“果然在這里!”梅良玉心里一喜。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了一點粉末,放在鼻尖聞了聞,沒錯,就是那種奇異的香氣。
柳如煙初七在這里拿到的“東西”,難道就是這種香料?
她繼續(xù)在附近搜索,很快,在另一個石洞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精致的木盒子,盒子是空的,但里面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香氣。
梅良玉拿起木盒子,借著月光仔細(xì)看了看。盒子是紫檀木做的,上面雕刻著繁復(fù)的纏枝蓮紋樣,做工極為精細(xì),一看就價值不菲。盒子的角落里,刻著一個小小的“蘭”字。
“蘭?”梅良玉皺起眉,“這和那條蘭花手帕有關(guān)嗎?”
就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那邊好像有動靜,去看看!”
糟了!是巡邏的侍衛(wèi)!
梅良玉心里一驚,來不及多想,迅速將木盒子揣進(jìn)懷里,又用腳把地上的香料粉末蹭掉,然后一個閃身,躲進(jìn)了假山最深處的一個洞穴里。
洞穴很小,僅能容納一人,里面黑漆漆的,還帶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梅良玉屏住呼吸,透過石縫往外看。
只見兩個穿著黑色勁裝、腰佩長刀的侍衛(wèi)舉著火把,一邊四處張望,一邊走了過來?;鸸鈸u曳,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假山上,如同鬼魅。
“沒人啊,可能是風(fēng)聲吧?!币粋€侍衛(wèi)說道。
“小心點,最近不太平?!绷硪粋€侍衛(wèi)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聽說儲秀宮死了個秀女,皇后娘娘下令要嚴(yán)查,咱們可不能出岔子?!?/p>
“知道了,走吧,再去那邊看看。”
兩人說著,舉著火把,慢慢走遠(yuǎn)了。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梅良玉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了。
【嚇?biāo)缹殞毩耍∵@深宮夜探果然不是人干的活!】
她從洞穴里鉆出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借著月光看了看懷里的木盒子,眼神變得更加堅定。
這個盒子,還有那種香料,一定是解開柳如煙死亡之謎的關(guān)鍵!
那個刻著的“蘭”字,到底代表著什么?是人名?還是某個地方的代號?
還有那個在初十晚上出現(xiàn)在假山附近的黑影,又是誰?
無數(shù)的疑問在腦海中盤旋,但梅良玉的心里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知道,自己離真相,又近了一步。
趁著夜色,她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一路有驚無險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關(guān)上門,靠在門板上,梅良玉才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來了。她從懷里拿出那個紫檀木盒子,放在桌上,借著從窗外透進(jìn)來的月光,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那個“蘭”字。
【蘭……蘭花手帕……香料……】
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在她腦海中浮現(xiàn)。
難道……是她?
梅良玉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明天,或許就能見分曉了。
她打了個哈欠,困意襲來。這一天,實在是太累了。
但在睡著之前,她還是小心翼翼地將木盒子藏回了柳如煙的詩集里,又把詩集塞回了床板下的縫隙里。
做完這一切,她才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夢里,她似乎又回到了現(xiàn)代的解剖室,手里拿著手術(shù)刀,面前躺著的,卻是柳如煙那張蒼白的臉……
夜,還很長。而屬于梅良玉的宮廷探案之路,也才剛剛走到中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