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公的手帶著一股寒氣,直直往墨寒笙胸口抓來。墨寒笙往后一縮,卻被身后的井欄抵住了退路,冰涼的石面硌得他后背發(fā)疼,懷里布包的棱角也硌著心口,像塊燒紅的烙鐵。
“怎么?還敢躲?”劉公公眼神一厲,另一只手已經(jīng)攥住了墨寒笙的胳膊,粗硬的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他的皮肉里,“咱家看你這小雜種,是在冷宮里待久了,忘了規(guī)矩!”
墨寒笙咬著牙,沒喊疼,只是死死護(hù)住胸口,黑沉沉的眼睛盯著劉公公——那眼神里沒有懼意,反而帶著點(diǎn)幼獸被逼到絕境的狠勁,看得劉公公心里莫名一突。
“公公息怒?!迸赃叺男√O(jiān)忽然湊過來,壓低聲音,“這七皇子再怎么不濟(jì),也是皇子身份,要是真動了手,傳到皇上耳朵里,怕是不好交代?!?/p>
劉公公的手頓了頓。他確實忌憚“皇子”這兩個字——皇后雖恨墨寒笙,卻也不敢明著要他的命,頂多是暗中折磨,要是真在搜身時傷了他,皇上追究起來,第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
他冷哼一聲,松開墨寒笙的胳膊,目光卻依舊在他胸口打轉(zhuǎn):“既然是石頭,那就拿出來給咱家看看。要是敢藏私貨,咱家定要稟明皇后娘娘,治你個‘私通外人’的罪!”
墨寒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布包里的墨錠和毛筆,只要一拿出來,“私通外人”的罪名就坐實了,不僅他要遭殃,蘇扶楹和林姑姑也會被牽連。他攥緊了布包,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腦子里飛快地轉(zhuǎn)著——該怎么才能蒙混過去?
就在這時,巷口忽然傳來老宮娥的聲音:“劉公公,老婆子給您請安了?!?/p>
老宮娥提著個空水桶,慢悠悠地走過來,看到墨寒笙胳膊上的紅印,眼里閃過一絲疼惜,卻還是笑著對劉公公說:“公公這是在查什么呢?這冷宮除了老婆子和七皇子,哪還有外人?怕是有人嚼舌根,讓公公白跑一趟了。”
劉公公皺了皺眉:“老婆子,咱家奉皇后娘娘之命搜查,你少多嘴!”
“公公息怒,老婆子哪敢多嘴?!崩蠈m娥走到墨寒笙身邊,不動聲色地?fù)踝×藙⒐囊暰€,“只是七皇子這孩子,打小就喜歡撿些石頭玩,懷里藏的定是他寶貝的石頭。前幾天我還見他拿著塊青石頭,說是像宸妃娘娘以前戴過的玉墜呢?!?/p>
這話一出,劉公公的臉色變了變。宸妃雖死,卻也是皇上曾經(jīng)寵過的人,要是墨寒笙真把“宸妃”搬出來,他倒真不好再硬逼——萬一傳到皇上耳朵里,說他欺負(fù)宸妃的兒子,皇上就算不心疼墨寒笙,也會覺得他不懂規(guī)矩。
墨寒笙立刻順著老宮娥的話,慢慢從懷里掏出個東西——不是布包,而是一塊他撿來的青灰色石頭,石頭表面被他磨得光滑,確實有幾分像玉墜。他把石頭遞到劉公公面前,聲音帶著點(diǎn)刻意的怯懦:“公公正要找的是這個……這是我想娘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的?!?/p>
劉公公盯著那塊石頭,又看了看墨寒笙眼里刻意裝出來的委屈,心里的懷疑消了大半。他接過石頭,翻來覆去看了看,確實只是塊普通的石頭,沒什么特別的。他把石頭扔回給墨寒笙,啐了一口:“晦氣東西!拿著你娘的念想,別到處晃,免得污了皇后娘娘的眼!”
說完,他又不甘心地掃了一眼周圍,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只能帶著兩個小太監(jiān),罵罵咧咧地走了。
直到劉公公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墨寒笙才松了口氣,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老宮娥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里帶著點(diǎn)后怕:“還好你反應(yīng)快,要是真把那布包拿出來,今天這事就難辦了。”
墨寒笙摸了摸懷里的布包,里面的墨錠和毛筆還在,心里一陣感激:“謝謝婆婆?!?/p>
“謝什么,老婆子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崩蠈m娥嘆了口氣,“只是以后要更小心,皇后宮里的人盯得緊,那小丫頭……以后還是別讓她來了?!?/p>
墨寒笙沒說話,只是握緊了手里的石頭。他知道老宮娥是為他好,可他也舍不得蘇扶楹帶來的光——那是他在冷宮里唯一的溫暖,也是他謀求出路的希望。
老宮娥走后,墨寒笙立刻跑到雜物間,推開木門。蘇扶楹正縮在木料堆后面,臉色發(fā)白,看到他進(jìn)來,立刻站起來:“他們走了嗎?沒發(fā)現(xiàn)什么吧?”
“沒事了,沒發(fā)現(xiàn)?!蹦蠐u搖頭,把布包遞給她,“墨錠和毛筆我先收著,你快走吧,別再被人看到了?!?/p>
蘇扶楹接過布包,又從里面拿出個油紙包,塞到他手里:“這是菜團(tuán)子,你趁熱吃。林姑姑說,伴讀的事她會再想想辦法,讓你別著急,先把字練好?!?/p>
她頓了頓,又補(bǔ)充道:“我以后可能不能常來了,林姑姑說,等風(fēng)頭過了再來看你。你自己要小心,別跟皇后宮里的人起沖突,記住‘忍’字?!?/p>
墨寒笙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蘇扶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他打開油紙包,咬了一口菜團(tuán)子,還是熱乎的,卻沒了往常的香甜——他知道,以后的路,要靠自己走了。
回到雜物間,墨寒笙把墨錠和毛筆拿出來,放在木柱旁。他用撿來的廢紙鋪在地上,倒了點(diǎn)水在墨錠上,慢慢研磨。墨汁的清香彌漫開來,帶著點(diǎn)淡淡的書卷氣,是他從未聞過的味道。
他拿起毛筆,蘸了點(diǎn)墨汁,在紙上寫下了第一個字——“忍”。
字跡還有些歪歪扭扭,卻比用木炭寫的工整多了。他盯著那個“忍”字,想起了劉公公的刁難,想起了皇后的狠毒,想起了蘇扶楹說的“下棋最忌膽怯”。
他知道,“忍”不是懦弱,是為了更好地“謀”;現(xiàn)在的退讓,是為了將來的“強(qiáng)”。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雜物間里只有微弱的月光透進(jìn)來。墨寒笙握著毛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著,墨痕落在紙上,像一道道刻在心上的印記。
他要好好練字,好好等著伴讀的機(jī)會。
他要像蘇扶楹說的“兵”一樣,哪怕現(xiàn)在只能往前走,也要忍著,等著“過河”的那一天——到時候,他就能左右出擊,為自己謀一條真正的出路。
夜色漸深,冷宮里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趙珩放下毛筆,看著紙上寫滿的“忍”“謀”“韌”“強(qiáng)”,心里的堅定又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