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晨背靠著冰冷的防盜門，緩緩滑坐在地上。老舊的樓道里聲控燈早已熄滅，黑暗像潮水般將她包裹，只有手機屏幕發(fā)出的微弱光芒映照著她依舊泛紅的臉頰和失焦的瞳孔。后頸的碎發(fā)被冷汗濡濕，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黏膩的癢意。

耳邊反復回蕩著劉奕君那句低沉而鄭重的承諾——“以后……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面對了?！泵恳粋€字都像帶著溫度，熨帖著她惶恐不安的心，卻又帶來另一種陌生的、令她無措的悸動。她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輕輕碰了碰似乎還殘留著他手掌溫熱觸感的胳膊，那里的皮膚仿佛還留著他扶過的余溫，心跳又一次失了節(jié)奏，“咚咚”地撞著胸腔。

為什么？他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是因為同情？責任？還是……因為那條“最清晰”的線所代表的、她尚且不知的沉重過往？

紛亂的思緒像一團亂麻，纏得她太陽穴突突地跳。體內那股力量似乎也因她情緒的波動而微微躁動，像休眠的火山，暫時平靜卻潛藏著不安的灼熱。她用力甩甩頭，試圖將劉奕君那雙深邃的眼睛從腦海里趕出去，卻徒勞無功——他看她時，眼底那片翻涌的情緒，總讓她想起夢里那片望不到邊的、帶著血腥味的戰(zhàn)場。

就在這時，被她緊緊攥在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嗡”的一聲輕響在寂靜的樓道里格外清晰。屏幕亮起，顯示來自那個剛剛被何炅拉進去的、名為“工作溝通群”的微信群消息。

鹿晨的心猛地一提，像被窺破了心事般慌張，手指差點沒拿穩(wěn)手機。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微顫地點開，屏幕的光映得她瞳孔微微收縮。

最先跳入眼簾的是劉奕君那條言簡意賅的報備：

劉奕君【安全送到了?！?/p>

時間顯示是幾分鐘前。所以他是在看著她跑進樓道后，立刻發(fā)的消息嗎？這個認知讓她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輕輕搔過，泛起一絲微癢，連帶著指尖都有些發(fā)燙。

下面緊跟著三人的回復。

鹿晨看著這個小小的四人微信群，感覺它像是一個微縮的修羅場。明明只是幾句簡單的對話，卻仿佛能讀出無數(shù)未盡之言和微妙的氣場較量。她手指懸在屏幕上方，猶豫著自己是否該說點什么。道謝？還是報平安？說“謝謝大家關心”？可對著劉奕君的名字，她總覺得喉嚨發(fā)緊，敲不出那幾個字。

最終，她還是怯懦地退出了對話框，選擇了沉默。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尤其是……劉奕君。

這一夜，鹿晨睡得極不安穩(wěn)。光怪陸離的夢境交織著白日的驚恐、劉奕君深邃的目光、還有無數(shù)模糊的、閃爍著各色光芒的因果線——有時是戰(zhàn)場的廝殺聲，有時是劉奕君穿著古裝的側臉，有時又是王陽不耐煩的皺眉和靳東審視的眼神。她像在迷宮里奔跑，累得喘不過氣，直到天快亮時才沉沉睡去。

……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老舊的窗簾縫隙灑進房間，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斑。鹿晨被手機持續(xù)的震動聲吵醒，“嗡……嗡……”的聲音貼著枕頭傳來，帶著不容拒絕的執(zhí)拗。她昏昏沉沉地摸過手機，瞇著眼看去，竟然是何炅發(fā)來的私人微信消息，頭像在屏幕上跳動著。

何炅【鹿晨，醒了嗎？昨晚休息得怎么樣？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字里行間充滿了真誠的關懷，沒有絲毫打探的意味，讓鹿晨的心頭一暖，像被晨光曬得微微發(fā)熱。她連忙回復：

鹿晨【何老師早，我醒了，還好，就是有點沒睡醒。謝謝您關心。】

手指打字時，還有點宿醉般的發(fā)飄。

何炅的消息很快又回了過來，幾乎是秒回：

何炅【那就好。別太有壓力，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今天有什么安排嗎？如果沒事的話，方便出來聊聊嗎？就我們倆，找個安靜的地方，喝杯咖啡？有些事，我想也許換個更放松的環(huán)境，能聊得更輕松些。】

他的邀請來得突然，卻又合情合理，語氣里帶著商量的意味，沒有絲毫強迫。作為四人中最為溫和且讓她感覺最沒有壓迫感的一位，鹿晨確實更容易接受他的單獨邀約。她需要信息，需要有人幫她理清楚這團亂麻，而何炅無疑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他總能在混亂中找到最穩(wěn)妥的方式，讓人安心。

她猶豫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懸了懸，最終回復：

鹿晨【好的，何老師。我有時間?！?/p>

何炅【那太好了。我知道一家很安靜的咖啡館，私密性不錯，老板是熟人，不會有人打擾。地址發(fā)你，我們十點半見？】

鹿晨【好的，謝謝何老師?！?/p>

放下手機，鹿晨長長吁了口氣，感覺緊繃的神經松了些。與何炅的見面讓她緊張，卻也隱隱有一絲期待，或許能從他那里得到一些指引，弄清楚這混亂的局面該如何應對——那些“線”到底是什么，他們幾人之間的聯(lián)系意味著什么，她又該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

她起身洗漱，看著鏡中自己依舊有些蒼白的臉，眼下還有淡淡的青黑。她用冷水拍了拍臉頰，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又對著鏡子扯了扯嘴角，想擠出一個自然的表情，卻只顯得有些僵硬。

就在她準備出門換衣服時，手機又響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短促而清晰。不是微信，而是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屏幕上顯示著一串沒有備注的數(shù)字。

她的心莫名一跳，有種奇怪的預感，指尖觸到屏幕時，竟有些發(fā)顫。

點開短信，內容只有短短一行字，語氣直接而沉穩(wěn)，帶著不容置疑的風格，像他說話的樣子：

劉奕君【今天什么時候方便？我去接你。聊聊昨天的事?！獎⑥染?/p>

鹿晨的手一抖，手機差點滑落在地，她連忙用另一只手接住，掌心瞬間冒出一層薄汗。

他……他怎么會有她的手機號？！是問何老師要的嗎？還是通過別的途徑？她明明只在微信上添加了他的好友，沒給過電話號碼……這個認知讓她莫名有些慌亂，像自己的領地被悄無聲息地侵入了。

這條短信，比起何炅溫和的邀請，更像是一道不容拒絕的命令。字里行間透露出的強勢和緊迫感，讓她剛剛平復一些的心跳再次失控地加速起來，“咚咚”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他想要聊什么？昨天的事……是指她的能力，還是……那條“有血色和執(zhí)念”的線？抑或是……他最后的那句承諾？

一股熱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臉頰，連耳根都燒了起來。她仿佛又看到了昨晚他在車里看她的眼神，深邃得像夜海，藏著太多她讀不懂的情緒。

一邊是何炅溫和的咖啡之約，像春日暖陽，讓人放松；一邊是劉奕君強勢的“來接你”，像盛夏驟雨，帶著不容回避的壓迫感。

她該怎么辦？拒絕劉奕君？以什么理由？說已經約了何老師？那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在刻意躲著他？答應他？那何老師那邊又該怎么說？而且……單獨和他見面，她真的有勇氣嗎？

鹿晨握著手機，站在狹小的出租屋中央，感覺自己仿佛站在了一個無形的岔路口。兩位前輩，兩種截然不同的接近方式，都指向同一個迷霧重重的核心——那些纏繞著他們的、跨越時空的秘密。

而她的選擇，或許會引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她咬著下唇，目光在微信界面何炅發(fā)來的咖啡館地址和短信界面劉奕君的名字之間游移不定，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