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里的秋天總帶著三分甜意，當(dāng)37號樓下的桂樹綴滿細(xì)碎的金粒時，風(fēng)一吹，整條老巷都浸在桂花香里，連茶館飄出的茉莉茶香，都裹了層清甜的桂味。

林硯這天來巷口時，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周嶼站在桂樹下，手里舉著個竹籃，蘇晚踮著腳，正小心地摘著枝頭的桂花。陽光透過桂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蘇晚發(fā)間，周嶼時不時伸手扶一下她的腰，怕她站不穩(wěn)，兩人低聲說著話，笑聲混著桂香，輕輕飄在風(fēng)里。

“今年的桂花比去年開得密，”林硯走過去，看著竹籃里漸漸堆起的金桂，“夠做桂花糕了？”蘇晚直起身，指尖還沾著片桂花瓣：“想做兩罐桂花蜜，再給王阿婆送點新鮮的，她總說桂花泡的茶比茉莉更暖身?！敝軒Z把竹籃遞過來，笑著補(bǔ)充：“晚晚還說，要給你留罐桂花蜜，說你去年秋天總念叨想喝桂花釀。”

林硯接過竹籃，指尖觸到溫?zé)岬墓鸹ǎ鋈幌肫鹜馄乓郧白龉鸹鄣膱鼍啊磕昵锾?，外婆都會把摘來的桂花曬得半干，再和白糖一層疊一層裝進(jìn)玻璃罐，說等過些日子，蜜香就會漫出來。那時他總?cè)滩蛔⊥低迪崎_罐蓋，被外婆笑著拍掉手：“急什么，好東西要等?！?/p>

正想著，王阿婆牽著小孫女走了過來。小女孩手里拿著個泛黃的信封，跑到林硯面前，仰著小臉遞給他：“林叔叔，這是爺爺在舊書里找到的，說上面寫著你的名字?！?/p>

林硯接過信封，信封邊角有些磨損，上面是外婆的字跡，寫著“致硯硯”。他心里一動，拆開信封，里面是張泛黃的信紙，上面是外婆熟悉的筆跡：“硯硯，今天看見巷口有個姑娘，手里拿著支刻著‘硯’字的鋼筆，站在茉莉叢前好久。姑娘眼睛亮，像極了你媽年輕時的樣子。我給她裝了塊桂花糕，她笑著說謝謝，還說認(rèn)識你。要是你回來，記得帶姑娘來家里坐坐，外婆給你們煮桂花茶?！?/p>

信紙的落款日期，正是五年前的秋天——那時他剛離開安福里，蘇晚還在老巷里等著他的消息。林硯握著信紙，指尖有些發(fā)顫，眼眶忽然熱了。原來那年，外婆早就見過蘇晚，只是他一直不知道。

“爺爺說，這封信夾在《城南舊事》里，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書，”小女孩拉了拉他的衣角，“爺爺還說，外婆肯定很想你?！?/p>

林硯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聲音有些哽咽：“謝謝爺爺，也謝謝你?！碧K晚遞過來一張紙巾，輕聲說：“外婆要是知道你現(xiàn)在好好的，肯定很高興?！敝軒Z也在旁邊點頭：“改天我們一起去看看外婆的老房子吧，給她掃掃院子?！?/p>

那天下午，林硯帶著蘇晚和周嶼去了外婆家。老房子的院子里，那棵老桂樹還在，只是比以前更高了些。林硯找了把掃帚，慢慢掃著院子里的落葉，蘇晚和周嶼則在窗臺前，把那盆茉莉搬出來，澆了點水。

“你看，這茉莉還活著，”蘇晚指著花盆里新冒的嫩芽，“外婆肯定很用心照顧它。”林硯走過去，看著那盆茉莉，忽然想起五年前離開時，他對外婆說：“等我回來，給您種滿院子的茉莉。”現(xiàn)在，雖然外婆不在了，但這盆茉莉還在，像外婆的牽掛，一直陪著他。

從外婆家回來，蘇晚把剛做好的桂花蜜裝進(jìn)玻璃罐，遞給林硯：“這罐給你，記得沖茶喝。”罐身上貼著張手繪的標(biāo)簽，畫著棵小小的桂樹，旁邊寫著：“歲歲秋桂香，歲歲常安康?！?/p>

林硯接過玻璃罐，桂花的香氣從罐口漫出來，暖到了心里。他看著蘇晚和周嶼并肩走在前面，兩人偶爾低聲說著話，夕陽把他們的影子疊在一起，溫柔又安穩(wěn)。

晚上，林硯坐在書桌前，把外婆的信和那支派克鋼筆放在一起。他打開蘇晚送的桂花蜜，沖了杯桂花茶，茶香混著蜜香在房間里散開。他拿起那本《城南舊事》，把外婆的信夾了回去，又把小女孩送他的梧桐葉書簽夾在里面——書簽上的干茉莉，還保持著盛開的模樣。

窗外的風(fēng)帶著安福里的桂香吹進(jìn)來，林硯想起蘇晚在繪本里寫的話：“時光會帶走很多東西，但那些藏在心底的溫暖，永遠(yuǎn)不會消失。”他忽然明白，外婆的牽掛、蘇晚的和解、周嶼的溫柔，還有安福里的歲歲花香，都是時光留給她的禮物。

第二天早上，林硯把外婆的信拍照發(fā)給蘇晚，附了句話：“謝謝外婆，也謝謝你，讓我找回了這么多溫暖。”蘇晚很快回復(fù)，發(fā)了張照片——照片里，她和周嶼正在給37號樓下的桂樹澆水，王阿婆的小孫女站在旁邊，手里舉著個小小的玻璃罐，正往罐里裝桂花。

照片下面，是蘇晚的字跡：“安福里的故事，還在繼續(xù)呢?！?/p>

林硯看著照片，笑了。他知道，未來的日子里，每年秋天，他都會來安福里摘桂花，喝蘇晚泡的桂花茶；會帶著外婆的信，去老房子的院子里坐會兒，看看那盆茉莉；會和蘇晚、周嶼一起，把安福里的四季，都過得像詩一樣溫暖。

夏夜晚風(fēng)里的回聲，從來不是結(jié)束，而是歲歲年年的陪伴，是藏在秋桂與舊箋里的，永不褪色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