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玉蘭戲樓后院的井邊已傳來水聲。蘇婉娘蹲在石階上，手里捧著那枚顧清之昨夜贈予的玉佩，對著水面輕輕摩挲。陽光落在她臉上，映得她眉眼柔和，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

“他說會回來……一定會回來?！彼哉Z，仿佛要把這句話刻進心里。

柳紅兒從側(cè)門走進來，抱著衣裳，見她還蹲在那兒，忍不住皺眉：“一大早就在這兒發(fā)癡呢？人早走了，你摸那塊玉能摸出花來？”

蘇婉娘沒理會她，把玉佩收進衣襟里，站起身來拍了拍裙子：“我就是想再看看?！?/p>

柳紅兒哼了一聲：“你這傻子，真以為男人說的話都能當真？我見得多了，嘴上說得甜，轉(zhuǎn)身就忘了。”

“他不是那樣的人。”蘇婉娘語氣堅定，轉(zhuǎn)身朝練功房走去。

柳紅兒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低聲嘟囔：“希望吧?！?/p>

練功房里，琴師已經(jīng)調(diào)好了弦，幾個小旦正在壓腿。蘇婉娘一進來，眾人紛紛抬頭看她，眼神里帶著幾分好奇和羨慕。

“昨晚那位公子，真是個俊人兒?！庇腥诵÷曊f。

“聽說還是去京城趕考的書生，文采好得很。”

“難怪婉娘姐對他念念不忘。”

蘇婉娘聽在耳中，面上不顯，心里卻甜絲絲的。她走到練功房角落，開始壓腿，動作輕盈，姿態(tài)優(yōu)美。

柳紅兒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你今天心情不錯啊?！?/p>

“嗯?！碧K婉娘點頭，“他說要回來娶我，我就等?！?/p>

“等？”柳紅兒冷笑，“你以為等就能等到？男人最擅長的就是許諾，可誰信誰倒霉?！?/p>

蘇婉娘停下動作，轉(zhuǎn)頭看她：“你不信他？”

“我不信男人?！绷t兒語氣干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小時候親眼見過我娘被一個秀才騙了身子，最后連名分都沒有?！?/p>

蘇婉娘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他是不同的?！?/p>

柳紅兒沒再說話，只是看了她一眼，眼神復(fù)雜。

午后，戲樓外傳來腳步聲，一個小廝拎著包袱跑進來：“婉娘姑娘，一封信，說是顧公子托人捎來的?！?/p>

蘇婉娘一聽“顧公子”三個字，心跳都快了半拍。她接過信，手指微微顫抖，小心翼翼地拆開。

信紙上的字跡工整而熟悉：

“婉娘見字如晤，昨夜分別，心緒難平。此番赴京，必不負卿。愿姑娘珍重身體，待我歸來?！?/p>

短短幾句話，讀完只是一瞬，可她卻反復(fù)看了好幾遍，每讀一遍，心中歡喜便多一分，可隱隱又覺得少了什么。

她抬起頭，看見柳紅兒站在身后，正盯著她看。

“你別騙自己了。”柳紅兒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憐憫。

“我沒騙自己。”蘇婉娘把信折好，放進袖中，“他說了，他會回來的?！?/p>

“可他沒說什么時候回來?！绷t兒看著她，“也沒說他會不會變心。”

蘇婉娘愣住，隨即低頭笑了笑：“他不會變心?！?/p>

“你怎么這么肯定？”柳紅兒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你知不知道，像他那樣的人，到了京城，什么樣的貴女沒見過？什么樣的權(quán)勢之家沒接觸過？你不過是個唱戲的，身份卑微，憑什么跟人家爭？”

“我不是去爭。”蘇婉娘抬起頭，眼神堅定，“我只是等他?！?/p>

柳紅兒看著她，忽然覺得有些無力。她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傍晚時分，蘇婉娘獨自坐在臥房里，將那封信取出，攤在桌上，目光落在那句“此番赴京，必不負卿”上。

她喃喃道：“他說了，不會負我……”

窗外風起，吹動簾角，發(fā)出輕微的“簌簌”聲。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忽然有些恍惚。

鏡中人穿著素凈的衣衫，眉目如畫，可眼神卻比往日多了幾分迷茫。

“他真的會回來嗎？”她低聲問自己。

沒有回答，只有風聲。

她把信疊好，放入枕下，輕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坐下，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思緒卻飄遠了。

深夜，戲樓早已安靜下來，只剩下遠處偶爾傳來的犬吠聲。

蘇婉娘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伸手摸了摸胸口的玉佩，溫潤的觸感讓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可越是安靜，越容易想起那個畫面——昨夜，他撐傘離去，身影漸漸消失在雨幕中。

“他真的會回來嗎？”她再次問自己。

這一次，她沒有立刻回答。

她坐起身，披上外衣，走到窗前。夜風拂面，帶著一絲涼意。她望著漆黑的街道，腦海中浮現(xiàn)出顧清之的臉。

他曾說：“若真心所向，為何不能爭取？”

可如今，他已遠去，留下她一個人在這座戲樓里，守著一句承諾，守著一個不知是否存在的未來。

她忽然覺得鼻子一陣酸澀，眼眶發(fā)熱。

她低頭看著手中緊握的玉佩，眼淚無聲滑落，一滴、兩滴，落在掌心。

“我真的……能等到他回來嗎？”

她終于忍不住掩面啜泣，淚水打濕了繡帕。

鏡中倒影模糊，一如她對這段感情的信念，搖搖欲墜。

戲樓暗處，柳紅兒悄悄走出后門，在偏僻角落接過了一個包裹。她神色凝重，迅速打開一看，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她低頭看完信，深吸一口氣，將信紙塞入懷中，轉(zhuǎn)身朝戲樓走去。

路過蘇婉娘臥房時，她停下腳步，望了一眼那扇緊閉的窗戶。

屋里傳來壓抑的抽泣聲。

她咬了咬牙，低聲喃喃：“婉娘……你怕是要傷心了?！?/p>

夜風拂過，戲樓燈籠輕輕晃動，映出一片孤寂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