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透過明凈的窗,在課桌上切割出溫暖的光斑。中文系的專業(yè)理論課上,空氣里漂浮著細小的塵埃和一種慵懶的學術氣息。堯婷婷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書頁邊緣,心思卻有些飄忽。
前排兩個女生的竊竊私語,像細小的風,不經意地鉆進她的耳朵。
“唉,你說,要是唐曉翼不討厭我們中文系該多好,說不定還能在哪個選修課上偶遇呢。”一個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遺憾。
她的同伴輕笑,帶著點現(xiàn)實的清醒:“想什么呢?人家是天文物理系的尖子生,星辰大海才是他的領域,就算不討厭,也不可能來聽我們的‘之乎者也’呀?!?/p>
“這你就不懂了!”先前的女生語氣激動起來,“你忘了?邏輯學的陳教授每次講到經典案例,十次有八次都要提唐曉翼在辯論場上的‘絕殺’。那可是連我們系最嚴苛的教授都認可的腦子!”她頓了頓,聲音陡然低落下去,像泄了氣的皮球,“可惜啊……聽說他好像對我們中文系有點……嗯,排斥?我們的系花,就大二的宋玉潔,那么優(yōu)秀漂亮,追了他整整兩年,結果連個正眼都沒得到。真是想不通,中文系是哪里得罪他了嗎?”
朋友更加好奇:“總得有個原因吧?無緣無故討厭一個系?”
女生聳聳肩,壓得更低的聲音帶著幾分神秘:“這就不清楚了……反正傳言是這樣??赡芴觳诺哪X回路都比較清奇?覺得我們這些學文的,只會風花雪月,沒有邏輯?”
話語像細小的石子,投入堯婷婷的心湖。她撐著腦袋,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但焦距早已渙散。指尖在微涼的書頁上不自覺地蜷縮起來。
他不喜歡中文系
她想起籃球社招新時他那種疏淡的、掠過所有中文系標簽的眼神。原來,那不是她的錯覺。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排斥?
但是他當時知道她是中文系的嗎?
不對,填表格的時候要寫專業(yè)院系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揪了一下,微澀。
思緒像纏亂的線團,理不出頭緒。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連上課鈴聲尖銳地劃破空氣都未曾察覺。直到邏輯學的陳教授拿著教案走上講臺,那威嚴的目光在教室里掃視一圈,最后精準地定格在靠窗那個明顯在神游天外的身影上。
“那個靠窗穿白色裙子的女生,對,就是你。”教授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起來回答一下,我上節(jié)課末尾留下的關于‘三段論常見謬誤’的思考題?!?/p>
原本還有些細微聲響的教室,瞬間鴉雀無聲??諝夥路鹉塘恕D苈牭脚赃呁瑢W倒吸涼氣的聲音,以及壓低的、充滿同情和慶幸的竊語:
“完了完了,那個問題我完全沒印象!”
“這位教授可是以嚴格出名,答不上來會不會很慘?”
“我去,這個老頭什么時候留的題目?”
“這題超綱了吧?陳教授也太狠了!”
“替這位勇士默哀……”
“...”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過來。堯婷婷心臟猛地一跳,站起身。剛才她完全沉浸在關于唐曉翼的思緒里,根本沒聽到問題。但幸運的是,這個問題她課前預習時深入思考過。
短暫的空白后,她深吸一口氣,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向教授。
“教授,我認為您提到的那個例子,其謬誤主要在于‘四項錯誤’,它看似是標準的三段論形式,但實際上中項……”她的聲音起初略帶一絲緊張,但很快變得平穩(wěn)、清晰。她不僅指出了謬誤所在,還結合了一個文學批評中的實例進行反向論證,思路新穎,邏輯鏈條清晰嚴密。
陳教授嚴肅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他沒有打斷,而是耐心聽完,隨后又連續(xù)追問了兩個更具挑戰(zhàn)性的相關問題。
堯婷婷略作思考,一一應對,回答依舊有條不紊,甚至在某些點上展現(xiàn)出了獨到的見解。
陳教授臉上嚴峻的線條終于柔和下來,嘴角甚至牽起了一抹堪稱和藹的笑意:“不錯,非常不錯。思路清晰,角度刁鉆卻又切中要害,很難得?!?/p>
他頓了頓,帶著欣賞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乖巧的女孩,緩緩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堯婷婷”
簡單的三個字落下,教室里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寂靜,隨即爆發(fā)出低低的、壓抑不住的嘩然。
“堯婷婷?就是那個新生摸底考差點滿分的小才女?”
“我的天,長得這么乖,腦子還這么好用?”
“怪不得教授這么滿意,這是碰到硬茬了啊……”
“中文系這回是真來了個厲害角色……”
細碎的議論聲像潮水般涌來,又退去。教授顯然也聽到了這些議論,他眼中的欣賞之色更濃,笑著點了點頭:“原來是你。中文系的小才女,我倒是略有耳聞了。坐下吧,繼續(xù)保持這種思考的深度?!?/p>
堯婷婷在全班同學復雜目光的洗禮中緩緩坐下,臉頰有些微熱。她并不習慣成為焦點,但內心深處,卻有一絲極細微的、被認可的暖流悄然劃過。這暖流,稍稍沖淡了之前因“唐曉翼討厭中文系”而帶來的那點陰霾。
下課鈴響,教授滿意地離開。周圍的同學紛紛圍過來,或真心或好奇地與她搭話。堯婷婷禮貌地回應著,心思卻再次飄遠。
如果……他真的因為某種原因,對中文系抱有偏見呢?
那么,她身上“中文系”這個標簽,是否從一開始,就讓她站在了一個被他排斥的方向?
她所有的努力,她小心翼翼想要靠近的那一點點可能,是不是在起點就被貼上了“不可能”的封條?
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的無力感,像潮水般緩緩漫上心頭。比之前任何一次遙遠的仰望,都更讓人感到沮喪。
她收拾好書本站起身,隨著人流走出教室。秋日的陽光依舊明媚,卻仿佛失去了一些溫度。
就在她走下教學樓的臺階時,旁邊籃球場上傳來的熟悉喧鬧聲讓她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隔著綠色的鐵絲網,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紅色的、熟悉的身影。
唐曉翼正在和墨多多、扶幽他們打半場。他運球突破,動作流暢得像獵豹,一個漂亮的假動作騙過防守的墨多多,急停跳投,籃球劃出完美弧線,應聲入網。汗水在他額間閃爍,陽光下,那副痞帥的眉眼帶著運動后酣暢淋漓的肆意。
墨多多在一旁夸張地抱頭哀嚎,扶幽則默默地去撿球,旁邊還有一個看似體育生的男生在那里表示不服
堯婷婷站在網外,影子被拉得很長。
他離她不過十幾米的距離,鮮活,耀眼,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可那層看不見的、名為“偏見”的隔膜,卻仿佛比這鐵絲網更堅韌,更難以逾越。
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后低下頭,轉身,朝著與球場相反的方向走去。
風穿過樹林,帶來遙遠的球聲和少年的笑鬧。
她的世界,和他喧囂的世界,在這一刻,涇渭分明。
路過人流密集的食堂門口旁的公告欄時,那里里三層外三層圍攏的人群和熱烈的討論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巨大的彩色海報嶄新而醒目,上面的標題更是帶著一股濃烈的火藥味,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A大巔峰對決:文理之爭再起!】
【物理系 VS 中文系 · 宿敵再戰(zhàn)!】
主標題更是觸目驚心:【中文系能否一雪前恥?物理系能否續(xù)寫唐曉翼不敗神話?】
她的心,莫名地動了一下。
停下腳步,看了看上面的規(guī)則
【辯論主題現(xiàn)場出,正反方由雙方抽簽決定】
周圍的議論聲毫不掩飾地鉆進她的耳朵:
“又是物理系對中文系!今年有好戲看了!”
“還用看嗎?有唐曉翼在,物理系穩(wěn)贏啊。他就是辯論場上的‘殺手’,邏輯鬼才,從來沒輸過!”
“唉,我們中文系真是……聽說從唐曉翼大一開始代表物理系出戰(zhàn)起,咱們系就再沒贏過一場,真是被壓著打啊。”
“可不是嘛,上次決賽,唐學長一個人就把中文系四位辯手駁得啞口無言,那場面……簡直是單方面碾壓。中文系的臉都快丟盡了?!?/p>
“這次要是再輸,可就真是‘恥辱柱’上釘釘了……”
“中文系這次要是再派不出個厲害角色,干脆棄權算了,何必自取其辱呢……”
宿敵?恥辱?不敗神話?
這些字眼,像一把把重錘,敲在堯婷婷的心上。她終于明白,之前課堂上聽到的“不對付”,以及那個女生語氣中的遺憾和泄氣,根源在此。
這不僅僅是個人的好惡,而是上升到了兩個院系之間,持續(xù)了數年的、公開的、且以中文系全面落敗為結局的競爭。而唐曉翼,就是物理系那座無法逾越的高峰,是壓在中文系所有辯手,甚至可能是一部分學生心頭的一塊巨石。
一種難以言喻的不服氣,混合著對自身所屬集體的微妙維護感,悄然滋生。難道中文系引以為傲的思辨與言辭,在他的邏輯面前,就真的如此不堪一擊嗎?
她正望著海報出神,肩膀被人從后面輕輕拍了一下。
“婷婷,看什么呢這么入神?”是姜小蝶活力十足的聲音,她湊過來,順著堯婷婷的目光看去,立刻驚呼,“哇!辯論賽!物理系對中文系!唐曉翼帶隊!這下有好戲看了!”
唐欣也跟了過來,看到海報,臉上露出些許了然和無奈:“又來了……我哥他們系和你們系,還真是針尖對麥芒?!?/p>
姜小蝶挽住堯婷婷的胳膊,興奮地搖晃:“婷婷!你邏輯思維那么強,這次中文系選拔辯手,你肯定要報名?。∵@可是正面交鋒的機會!”
正面……交鋒嗎?
手機突然震動一下,陳教授的消息發(fā)了過來——
【辯論賽,我替你報名了】
【中文系能不能一雪前恥,就看你了,小才女】
堯婷婷的心猛地一跳。這意味著,她將不再是遠遠觀望的觀眾,而是有可能站到他的對面,與他在同一個平臺上,進行思想的碰撞和語言的較量。
姜小蝶看見這個消息后,忍不住笑出聲:“哇撒”
緊張,忐忑,但一股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欲,也像小火苗一樣,被點燃了。
青春之所以無畏,是因為我們總相信,下一次嘗試可以改變結局。哪怕對手是星辰,也敢伸出指尖,試圖丈量光芒的距離。
風吹過,帶起路邊的落葉,打著旋兒飛向遠方。
回宿舍的路,似乎因為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而變得不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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桉zz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