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重地壓在傅家宅邸西翼。熙旺書房里的古董座鐘發(fā)出沉悶的滴答聲,每一響都敲在人心尖上。空氣凝滯,彌漫著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死寂。
“砰!”
書房的門被猛地撞開,打破了這片刻意維持的平靜。熙蒙帶著一身未散的戾氣、冰冷的夜露和淡淡的酒氣踉蹌而入。他蒼白的面頰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紅暈,嘴角噙著一絲冰冷而扭曲的弧度,仿佛還沉浸在方才那場混合著征服、挫敗與瘋狂嫉妒的情緒里,無法自拔。他扯松了領(lǐng)帶,動作間帶著一股發(fā)泄不了的煩躁。
然而,等待他的是一記毫無預(yù)兆、裹挾著狂怒的拳頭!
拳頭狠厲地砸在他的顴骨上,力道之大讓毫無防備的熙蒙整個人向后踉蹌了好幾步,后腰重重撞在沉重的紅木桌角,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他眼前發(fā)黑,舌尖舔到破裂嘴角滲出的腥甜,抬起頭,對上了熙旺那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
熙旺顯然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他胸口劇烈起伏,平日里那雙沉靜無波、甚至常常帶著幾分隱忍憂郁的眼眸,此刻已被暴怒和一種近乎恐慌的焦急占據(jù),緊繃的臉部線條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冷硬。指著熙蒙的手指因極度憤怒而微微顫抖。
“熙蒙!”熙旺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裹著冰碴,每一個字都冒著寒氣,“你他媽瘋了?!你怎么敢私自去找她?!誰給你的膽子!”
熙蒙緩過那陣劇痛和眩暈,嗤笑一聲,慢慢站直了身體。他毫不在意地用指節(jié)抹去嘴角的血跡,眼神里充滿了挑釁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zhí):“怎么?我親愛的哥哥,你能去,我就不能?父親把她帶回來的時候,可沒說過她只歸你一個人‘照看’。”他刻意扭曲了“照看”兩個字,帶著濃濃的諷刺。
“你明明知道!”熙旺逼近一步,額角青筋跳動,他極力壓制著音量,生怕驚動宅子里無處不在的父親的眼線,“把她從父親眼皮子底下弄出來,藏到一個他暫時找不到的地方,花了我們多少心思,冒了多大的風(fēng)險!父親現(xiàn)在像條嗅到肉味的瘋狗,四處追查!你這個時候私自跑去,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蹤跡,所有的計劃全都前功盡棄!你想過后果嗎?!”
“后果?”熙蒙冷笑,毫不畏懼地迎上熙旺的怒火,語氣尖刻而嘲弄,“后果就是父親沒辦法把他精心調(diào)教了這么多年、就等著送出去換取后半生太平和權(quán)勢的‘完美禮物’,準(zhǔn)時送到那個能一手遮天的老家伙床上!這不正是我們‘合作’想要阻止的嗎?我的好哥哥?”
“但我們不是這樣要的!”熙旺低吼,一把揪住熙蒙的衣領(lǐng),手背青筋暴起,“我們要的是穩(wěn)妥!是讓她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里,讓他以為計劃失敗,讓他失去這最大的籌碼!而不是讓你這樣貿(mào)然行動、打草驚蛇!你這樣做只會讓他更警惕,搜查得更嚴(yán)!我們之前做的所有遮掩,打通的關(guān)系,偽造的線索,都可能因為你這一次沖動而白費!你知不知道父親已經(jīng)在懷疑內(nèi)部有人插手了?!”
熙蒙用力揮開熙旺的手,整理了一下被扯亂的衣領(lǐng),反唇相譏,話語像毒蛇一樣嘶嘶作響:“穩(wěn)妥?等你那套溫吞水、步步為營的‘穩(wěn)妥’方法奏效,父親早就把人打包送走了!到時候你連她一根頭發(fā)都別想再碰到!熙旺,別在這里跟我唱高調(diào)!要不是有我,動用我那些‘見不得光’的關(guān)系和路子,處理掉監(jiān)控,弄到那間絕不會出現(xiàn)在任何人控制下的安全屋,就憑你?就憑你這個永遠活在父親陰影下、連一點臟手都不愿意沾的‘干凈’兒子,能那么順利地把人從這銅墻鐵壁里偷出去?能找到一個連他那老狐貍都暫時摸不到的地方把她藏起來!”
他指著熙旺的鼻子,眼神銳利而刻?。骸拔跬?,別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凈!從你決定瞞著父親把她換走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合作!沒有我那些‘骯臟’的手段,你那些‘完美’的計劃屁都不是!你和我,沒什么不同!我們都背叛了父親!”
“合作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熙旺眼神陰鷙得可怕,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我更沒讓你去碰她!”
“碰她?”熙蒙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聲低沉而扭曲,充滿了快意和未散的嫉妒,“怎么?你心疼了?你看不得別人動你的寶貝?熙旺,別忘了,我們把她藏起來,首要目的是為了阻止父親用她去做交易,是為了掐斷父親這條最重要的后路!不是為了給你金屋藏嬌、讓你獨自享受的!”
“閉嘴!”熙旺低吼,拳頭再次攥緊,眼中翻涌著劇烈的掙扎。
“怎么?被我說中了?”熙蒙毫不退讓,蒼白的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起潮紅,“我告訴你,熙旺,事情我已經(jīng)做了,人我也見了,碰了,你能怎么樣?去向父親告發(fā)我?那正好,大家一起玩完!看看父親是先清理門戶宰了你我這個吃里扒外的兒子,還是先想辦法把他的‘禮物’找回來!”
兄弟二人如同兩只被困在籠中的野獸,在寂靜的書房里兇狠地對峙。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血腥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源于同一種血脈的瘋狂與偏執(zhí)。他們因一個共同的目標(biāo)——對抗父親傅隆生、阻止他將經(jīng)營多年的“重要棋子”送出去換取終極庇護的計劃——而被迫捆綁在一起,卻又因截然不同的內(nèi)心驅(qū)動、無法調(diào)和的嫉妒和赤裸裸的占有欲而瀕臨內(nèi)訌,使得這本就危機四伏的合作關(guān)系脆弱的如同蛛網(wǎng)。
沉重的紅木書桌上,攤開著一些文件,最上面一份,隱約是關(guān)于某個海外離岸賬戶和全新身份信息的草擬方案——那是他們計劃中,徹底讓“她”消失、甚至可能…遠走高飛的后路之一。此刻,這份未完成的、寄托著某種不可言說希望的計劃,在兩人激烈而充滿恨意的爭吵中,在父親巨大的陰影籠罩下,顯得格外脆弱和遙不可及。
寂靜再次沉重地降臨,只剩下兩人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在冰冷的空氣里相互碰撞,無聲地訴說著聯(lián)盟的裂痕與深藏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