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船艙內(nèi),空氣凝重得如同實質(zhì)。手電筒微弱的光暈在陳赫攤開的那張皺巴巴的碼頭區(qū)地圖上晃動,勾勒出他手指劃過的一條條險峻路徑。
“證物保管中心,B區(qū),第七檔案架,底層,編號738密封箱?!标惡盏穆曇魤旱脴O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那是老家伙很多年前埋下的暗樁,用一樁已經(jīng)結(jié)案的、無關緊要的古董走私案證物的名義存進去的。除了他和我,沒人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權(quán)限很高,普通調(diào)度動不了。”
林薇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那個地方,她作為刑警自然知道——警局內(nèi)部高度敏感的區(qū)域之一,守衛(wèi)森嚴,進出需要多重權(quán)限和記錄,24小時監(jiān)控無死角。去那里偷東西,無異于虎口拔牙。
“他們現(xiàn)在肯定對所有敏感區(qū)域都加強了監(jiān)控,尤其是可能關聯(lián)到導師和我的地方。”林薇提醒道,聲音因緊張而有些干澀。
“所以不能硬闖,也不能走正常流程?!标惡盏难凵裨诨璋抵虚W爍著老獵手般的狡黠和冷酷,“我們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讓他們自己把東西‘送’出來?!?/p>
“送出來?”林薇愕然。
“調(diào)包計?!标惡胀鲁鋈齻€字,手指點在地圖上警局大樓的某個輔助出口,“那里每天凌晨四點左右,會有一輛垃圾清運車來收取銷毀區(qū)的廢料。其中就包括一些過期或無效的紙質(zhì)文件副本,以及一些等待最終銷毀的低優(yōu)先級證物?!?/p>
“我們要混進清運環(huán)節(jié)?”林薇立刻明白了他的大膽想法,但覺得這幾乎不可能,“垃圾清運是外包的,司機和工人都會被嚴格核對身份,而且流程封閉……”
“不是我們混進去?!标惡沾驍嗨抗怃J利地看著她,“是讓東西混進去。我們需要一個人,在內(nèi)部接應,把那個密封箱從B區(qū)高權(quán)限庫房,‘合理’地轉(zhuǎn)移到低優(yōu)先級的待銷毀物品清單里?!?/p>
內(nèi)部接應?林薇的心沉了下去。副局長可能已經(jīng)叛變,警局內(nèi)部還有誰可以信任?
“誰?”她幾乎不敢問。
陳赫報了一個名字和一個部門——檔案管理科的一個副科長,姓王。
“老王?他……可靠嗎?”林薇對此人印象不深,只記得是個沉默寡言、快要退休的老警察。
“他是老家伙當年一手帶出來的徒弟,雖然后來沒在一線,但骨頭沒軟。我?guī)啄昵八较抡疫^他一次,確認過這一點。這是條暗線,連老家伙可能都不知道我還留著這手?!标惡盏恼Z氣帶著一種絕對的肯定,“但他權(quán)限不夠進入B區(qū)核心庫房,他需要外部制造混亂,吸引注意力,并且給他一個‘挪動’證物的借口?!?/p>
“什么借口?”
“火警?!标惡绽淅涞?,“B區(qū)庫房隔壁是老舊電路集中的區(qū)域。一個‘意外’的、小范圍的、足以觸發(fā)煙霧警報但不會真燒起來的電路短路,是最好的理由。應急預案會要求快速轉(zhuǎn)移相鄰庫房的‘高價值’證物到臨時存放點。而臨時存放點的管理……恰好就在老王的職責范圍內(nèi),而且流程相對混亂?!?/p>
林薇屏住了呼吸。這個計劃太大膽,環(huán)節(jié)太多,任何一個地方出紕漏,都是萬劫不復。
“短路……怎么制造?”
“那是我的事?!标惡諒墓ぞ叨牙锓鲆粋€小帆布包,里面是一些林薇看不懂的精巧電子設備和導線,“你的事,是在外面接應。垃圾清運車會在輔助出口停留大約十分鐘。我會確保在那個時間點,那個密封箱就在待銷毀的廢料里。你需要準確找到它,并在車輛離開前,把它弄到手?!?/p>
他盯著林薇:“清運車離開警局范圍后,會開往城外的集中處理廠。路上會經(jīng)過一段沒有監(jiān)控的廢棄廠區(qū)路段。那是你最后的機會。一旦進入處理廠,東西就完了。”
壓力如山般壓來。林薇感到手心全是冷汗。她不僅要潛入警局外圍,還要在短短十分鐘內(nèi)從堆積如山的垃圾廢料中找到目標,并把它偷出來?
“我……怎么辨認那個箱子?又怎么在那么多垃圾里快速找到它?”
陳赫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像是鑰匙扣一樣的電子器件,遞給林薇:“這是信號發(fā)生器。我會把它提前激活,粘在目標箱子上。你拿著這個接收器,”他又拿出一個類似汽車鑰匙、帶著微弱指示燈的小裝置,“靠近它十米范圍內(nèi),指示燈會變綠,越近閃爍頻率越快?!?/p>
“清運車的垃圾箱是金屬密封的,會不會屏蔽信號?”
“會減弱,但這種低頻信號還能穿透。你必須足夠近?!标惡盏恼Z氣不容置疑,“這是唯一的方法?!?/p>
林薇接過那兩個冰冷的小裝置,感覺重如千鈞。
“拿到東西之后呢?”她問。
“之后?”陳赫咧開嘴,露出一絲近乎野性的、冰冷的笑容,“之后,就把天捅破?!?/p>
他看了看手腕上一塊老舊的軍用手表:“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我們還有三個小時。記住,一旦拿到東西,不要回頭,不要聯(lián)系我,用你自己的方式,把它‘點燃’,扔出去!扔得越遠越好!越響越好!”
“那你呢?”林薇脫口而出。
“我自有辦法脫身?!标惡論]揮手,顯得不耐煩,“別婆婆媽媽。記住流程,記住時間點。四點整,清運車到達輔助出口。四點零五分,火警會響。四點十分之前,你必須得手并撤離。”
他不再多說,開始熟練地檢查他的那些設備,眼神專注而冰冷,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那個在刀尖上行走的歲月。
林薇將接收器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硌得她生疼。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將每一個步驟、每一個時間點在腦中反復演練。
時間一到,陳赫率先滑出船艙,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林薇緊隨其后,兩人在碼頭區(qū)分開,向著各自的目標潛行而去。
去往警局的路上,林薇的心跳從未平息。每一個陰影都像是潛伏的敵人,每一輛駛過的車都像是追兵。她繞了遠路,盡可能避開所有主干道和監(jiān)控探頭。
凌晨三點四十分,她抵達警局外圍。選擇了一個能夠觀察到輔助出口,又相對隱蔽的綠化帶灌木叢后潛伏下來。寒冷的夜露打濕了她的衣服,但她渾然不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沉重的金屬門和手腕上的手表上。
時間慢得令人窒息。
三點五十分……三點五十五……
遠處,傳來了垃圾清運車特有的、沉悶的發(fā)動機轟鳴聲。
她的心臟驟然縮緊!
車輛準時在四點整,停在了輔助出口前。穿著反光背心的司機下車,和里面出來的值班保安懶散地打了個招呼,開始例行公事地查看單據(jù)。
林薇死死攥著接收器,指示燈依舊沉寂著紅色。
快點!快點?。∷谛睦餆o聲地吶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司機和保安似乎還在閑聊什么。
四點零三分!
突然——
一陣尖銳、急促的火警鈴聲劃破了夜的寂靜!是從大樓內(nèi)部傳來的!聲音的方向……正是B區(qū)!
輔助出口的保安和清運車司機都愣了一下,詫異地回頭望向大樓。
就是現(xiàn)在!
保安似乎接到了內(nèi)部通訊,對著對講機說了幾句,然后匆忙對司機揮揮手,示意他快裝車,自己則跑向內(nèi)部去查看情況。
司機嘟囔了幾句,開始操作機械臂,打開清運車后部的巨大密封罐口,然后將輔助出口內(nèi)推出來的、一個個裝滿廢紙和雜物的黑色大型塑料袋扔進罐體。
林薇手中的接收器,突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綠燈!很快又熄滅了!
有信號!箱子就在那些垃圾袋里!
但信號極其微弱,時斷時續(xù),顯然被金屬罐體和堆積的垃圾嚴重屏蔽了。
她必須靠近!必須在垃圾罐被密封運走之前,找到那個箱子!
司機還在機械地操作著,似乎想快點干完活離開這個突然響起火警的是非之地。
林薇估算著距離和風險。她從灌木叢后匍匐前進,利用車輛的視覺死角,一點點挪向清運車尾部。
接收器的綠燈又閃爍了一次,稍微清晰了一點。
更近了!
她幾乎能聞到垃圾罐里散發(fā)出的酸腐氣味。
司機裝完了最后幾袋垃圾,拍了拍手,走向駕駛室,準備關閉罐體。
沒時間了!
林薇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就在司機轉(zhuǎn)身的瞬間,她如同獵豹般從車尾陰影處竄出,用盡全力撲向了那幾乎要合攏的罐口邊緣!
她的半個身體探進了惡臭熏天的垃圾罐內(nèi)!手指瘋狂地在冰冷黏滑的垃圾袋中摸索!
接收器在她手中瘋狂地閃爍著綠光!就在附近!
司機似乎聽到了動靜,疑惑地回頭:“誰?!”
林薇不管不顧,她的手指終于觸碰到了一個堅硬的、冰冷的金屬角!
找到了!那個密封箱!
她用力往外一拽!
幾乎在同一時刻,司機發(fā)出了驚怒的喊聲:“干什么的!”并朝著她沖過來!
林薇抱著那個冰冷沉重的金屬箱,重重地從罐口摔回地面,顧不上疼痛,連滾帶爬地沖向旁邊的綠化帶陰影!
“站住!”司機大喊著追來,但他顯然不是經(jīng)過訓練的行動人員,速度慢了一拍。
林薇爆發(fā)出所有的潛力,抱著箱子,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復雜的建筑陰影和巷道之中。
身后,司機的叫喊聲和逐漸遠去的火警鈴聲混合在一起,很快被她奔跑帶來的風聲所取代。
她不敢停歇,不知道跑了多遠,直到徹底聽不到任何追來的聲音,才在一個無人的死胡同盡頭癱倒下來,靠著墻壁,胸膛如同風箱般劇烈起伏,懷里的金屬箱子冰冷地貼著她的身體。
她做到了。
她看著懷中這個沾滿污漬卻代表著無限希望和危險的金屬箱,手因為脫力和激動而不停顫抖。
天,快要亮了。
而她手里握著的,是足以點燃這片黎明的火種。
接下來,就是如何讓它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