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漁村一夜
漁家簡陋,只有一張土炕。墨北被安置在炕上,依舊昏昏沉沉,高燒不止,時而發(fā)出痛苦的囈語。顏酒顧不得自己,向主人家要了熱水和干凈布巾,不停地為他擦拭降溫,喂他喝下煎好的驅(qū)寒湯藥。
她自己也渾身濕透,冷得發(fā)抖,但此刻卻仿佛忘了自身的病痛,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墨北身上。燭光搖曳,映照著墨北因發(fā)燒而潮紅的臉,平日里冷硬的線條此刻顯得柔和了許多,甚至有一絲脆弱。
他偶爾會抓住顏酒正在為他擦拭的手,力道很大,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時而囈語著軍務(wù),時而模糊地喊著:“阿酒……別怕……”。顏酒
聽到那個久遠的、只屬于過去的稱呼,整個人如遭雷擊,掙扎著試圖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看著他無意識流露出的依賴,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澀而柔軟。仇恨在這一刻變得如此遙遠而模糊。
夜深人靜,漁村只有海浪拍岸的聲音。墨北的高燒終于漸漸退去,沉沉睡去。顏酒累得幾乎虛脫,靠在炕沿,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有人在輕輕撫摸她的頭發(fā)。她猛地驚醒,抬頭正對上墨北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睛。他的燒退了,眼神雖然還有些虛弱,卻已恢復了清明。
他的手正停留在她散落的白發(fā)上,動作輕柔,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復雜情緒。見顏酒醒來,他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臉上閃過一絲狼狽,別開視線,聲音沙啞:“……是你救了我?”
顏酒也迅速收斂了情緒,恢復了平日的疏離,淡淡道:“殿下洪福齊天,下官只是盡了本分。”她起身,想與他拉開距離,卻因為久坐腿麻,加上身體虛弱,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墨北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她。手掌觸及她纖細冰涼的手臂,兩人俱是一震。
狹小的空間內(nèi),氣氛瞬間變得曖昧而尷尬。他們靠得極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空氣中彌漫著草藥味、潮濕的水汽,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張力。
墨北看著近在咫尺的顏酒,看著她蒼白臉上難以掩飾的疲憊,看著她因潮濕而黏在額前的白發(fā),看著她那雙此刻帶著些許慌亂、不再滿是算計的紅瞳……昨夜模糊的記憶碎片涌入腦?!涞暮铀?,絕望的窒息,然后是一個溫暖的、堅持不懈的觸感,以及那雙焦急的、盛滿他身影的紅瞳……
他的心,如同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又酸又脹。所有的懷疑、仇恨、立場,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喉結(jié)滾動,幾乎要控制不住地將她擁入懷中。
但最終,他只是緩緩松開了手,聲音低沉:“……多謝。”
顏酒也迅速站穩(wěn),退后一步,垂眸道:“殿下無恙便好。此地不宜久留,天一亮我們便需盡快回去?!?/p>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但這一夜的生死相依,那不經(jīng)意的觸碰和凝視,已在彼此心中投下了無法磨滅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