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邊微光

《時光的針腳》劇組的拍攝正到關鍵階段。喬微穿著修復師的棉麻工裝，蹲在仿制的古瓷片前，指尖捏著細小的鑷子，神情專注得像在進行一場精密的手術。導演喊“卡”時，她才回過神，額角已沁出細密的汗珠。

“喬姐狀態(tài)越來越好了，”助理遞過保溫杯，“這專注勁兒，跟真的文物修復師似的?！?/p>

喬微接過杯子喝了口溫水，喉嚨卻有些發(fā)緊。這幾天拍的都是夜戲，她總忍不住頻頻看手機，劉硯深歸隊后只發(fā)過一條報平安的消息，說“已抵達，勿念”，之后就杳無音信。她知道邊境任務保密性強，不該多問，可心里的牽掛像藤蔓一樣瘋長，纏得人喘不過氣。

午休時，喬微坐在化妝間的沙發(fā)上翻劇本，手機忽然響了。屏幕上跳動著一串陌生的號碼，歸屬地顯示是邊境某城——正是劉硯深部隊所在地。

她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手抖著按下了接聽鍵，指尖冰涼得像觸到了冰?！拔?？”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請問是喬微女士嗎？”聽筒里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背景里隱約有器械碰撞的脆響，還有壓抑的說話聲，“我是劉硯深的戰(zhàn)友，我叫王磊?！?/p>

“我是，”喬微攥緊了手機，指節(jié)泛白，“請問……劉硯深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磊的聲音頓了頓，帶著難以掩飾的沉重：“喬姐，你先別慌……任務中出了點意外，硯深他……他受傷了，現(xiàn)在正在醫(yī)院搶救?！?/p>

“搶救”兩個字像驚雷一樣在喬微耳邊炸開，她眼前瞬間一黑，手里的劇本“啪”地掉在地上。周圍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擂鼓似的撞著胸腔。

“傷得……重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飄，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子彈擦傷了腹部，還傷到了動脈，”王磊的聲音帶著哽咽，“送過來的時候失血有點多，醫(yī)生正在全力搶救……我們都在外面等著，想著得告訴你一聲?！?/p>

喬微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視線模糊成一片。她想起他離開那天早上，穿著常服站在門口回頭看她的樣子，想起他說“等我回來買糖油果子”，想起他在災區(qū)洪水里沉穩(wěn)的背影……那些畫面像碎片一樣在腦海里沖撞，每一片都帶著刺，扎得她心口生疼。

“哪個醫(yī)院？”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得讓她保持清醒，“我現(xiàn)在就過去?！?/p>

王磊報了醫(yī)院的名字和地址，又急忙說：“喬姐，這里離市區(qū)遠，交通不太方便，而且部隊有規(guī)定，暫時可能……”

“我不管什么規(guī)定，”喬微打斷他，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告訴我地址，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她猛地站起身，卻因為腿軟差點摔倒，助理趕緊扶住她：“喬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劉硯深受傷了，在搶救，”喬微的聲音發(fā)顫，卻異常清晰，“幫我訂最快的機票，去邊境X市，現(xiàn)在就訂！”

整個化妝間瞬間安靜下來，劇組的人都愣住了。導演走過來，看著她蒼白的臉，沉聲說：“別慌，我讓助理先去查航班，你先坐下緩緩?！?/p>

喬微搖了搖頭，撿起地上的劇本塞進包里，又抓過外套就往外走：“拍攝暫停，后續(xù)的事麻煩您了，我必須去?！?/p>

她的腳步快得像風，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去他身邊，立刻，馬上。

趕往機場的路上，喬微給爸媽打了個電話，聲音剛出口就忍不住哽咽：“爸，媽，劉硯深他……他受傷了，在醫(yī)院搶救?！?/p>

媽媽在那頭驚呼一聲，爸爸接過電話，聲音沉穩(wěn)卻難掩擔憂：“微微，你先別慌，路上注意安全。我馬上聯(lián)系那邊的戰(zhàn)友，讓他們幫忙照看著，有消息立刻告訴你。”

“嗯，”喬微吸了吸鼻子，“我到了給你們打電話?！?/p>

掛了電話，她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她一遍遍地在心里祈禱，祈禱他平安，祈禱他沒事，祈禱那些未說出口的話還有機會說，那些未完成的約定還有機會兌現(xiàn)。

飛機起飛時，喬微看著舷窗外縮小的城市，雙手緊緊攥著那個銀質楓葉吊墜——那是他親手給她做的禮物，此刻冰涼的金屬貼著皮膚，卻像烙鐵一樣燙。

三個小時的飛行，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喬微沒合過眼，眼睛死死盯著前方，腦子里全是劉硯深的樣子。她想起兩人第一次在綜藝里見面，他穿著作訓服站在陽光下，笑得露出白牙；想起他在災區(qū)給她塞巧克力，掌心的溫度燙得她心頭發(fā)顫；想起他在她家廚房煮面的背影，帶著煙火氣的溫柔……

每一個畫面都清晰得像昨天，卻又脆弱得像泡沫，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

飛機降落在邊境小城的機場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喬微沖出閘口，攔了輛出租車就報了醫(yī)院的名字，聲音因為緊張而沙啞：“師傅，麻煩快點，越塊越好。”

出租車在夜色里疾馳，窗外的路燈連成一條模糊的光帶。喬微看著手機屏幕上王磊發(fā)來的消息：“還在搶救，醫(yī)生說情況有點穩(wěn)定了。”

那幾個字像微弱的光，讓她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卻又揪得更緊。

到了醫(yī)院，喬微直奔外科重癥監(jiān)護室。走廊里燈光慘白，幾個穿著軍裝的年輕士兵蹲在地上，低著頭沉默不語，正是劉硯深同隊的戰(zhàn)友。

王磊看到她，趕緊站起來：“喬姐，你來了?！?/p>

“怎么樣了？”喬微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還在里面，”王磊紅著眼睛，“醫(yī)生剛才出來說，血止住了，但還在昏迷，沒脫離危險?！?/p>

喬微走到監(jiān)護室門口，透過玻璃窗往里看。里面亮著刺眼的燈，劉硯深躺在病床上，身上蓋著白色的被子，臉色蒼白得像紙，身上插著各種管子，連接著旁邊的儀器，屏幕上跳動著微弱的曲線。

那就是幾天前還在給她煮艇仔粥、說要帶她逛早市的人，此刻卻安靜地躺著，脆弱得讓她心疼。

喬微的眼淚又涌了上來，她捂住嘴，怕自己哭出聲，肩膀卻控制不住地顫抖。王磊遞給她一張紙巾，低聲說：“任務完成了，是硯深沖在最前面，把人質救出來的……他總說，不能讓我們這些新兵蛋子出事?！?/p>

喬微看著玻璃窗里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忽然想起他說過的話：“我們都在做‘不能錯’的事?！痹瓉硭f的“不能錯”，背后藏著這么多危險，這么多舍生忘死。

她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來，決定就在這里等。不管多久，她都要等他醒過來。

夜深了，走廊里的人漸漸少了，只剩下儀器規(guī)律的“滴滴”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喬微靠在墻上，看著監(jiān)護室的門，眼睛酸澀得厲害，卻不敢閉上。

她拿出手機，翻到兩人的聊天記錄，最后停留在他說“粥記得熱了再吃”那句話上。她輕輕撫摸著屏幕，像在觸摸他的臉，在心里一遍遍地說：劉硯深，你醒醒，醒過來我給你煮粥，給你做蔥油餅，給你做你愛吃的所有東西……你說過要帶我去看楓林，要帶我回老家吃你媽媽做的西湖醋魚，你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

走廊的長影拉得很長，映著她孤單的身影。喬微知道，接下來的等待會很漫長，很煎熬，但她不會離開。只要能守著他，能看到他醒過來，再久她都愿意等。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監(jiān)護室的門上，像一層薄薄的霜。喬微握緊了手里的楓葉吊墜，冰涼的金屬仿佛給了她一點力量。她相信，他那么堅強，那么拼，一定能挺過來。

因為他們還有那么多約定要兌現(xiàn)，還有那么多日子要一起過，還有那么多溫暖的瞬間，在等著他們一起創(chuàng)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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