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內容\]
我睜開眼時,晨光剛爬上窗欞。銅鏡里映著一張素白的臉,連唇色都淡得發(fā)青。林婉兒站在身后,梳齒劃過發(fā)絲的聲音格外清晰。
"娘娘。"她輕聲說,手里的銀梳停頓了下,"鳳袍已經備好了。"
我望著鏡中她的臉:"太后的人守在宮門外?"
"不止宮門,連偏殿的角門都站著人。"她將一縷碎發(fā)別到耳后,"說是皇上親自交代的,要確保今日大典萬無一失。"
窗外傳來鼓樂聲,一聲接著一聲,像是催命的符咒。我起身走向妝臺,手指撫過那件鳳袍。金線繡的鳳凰展翅欲飛,羽翼間隱約閃著暗紋。
"把帕子拿來。"我說。
林婉兒遲疑了一下,從枕下抽出一方染血的帕子。帕角繡著半朵梅花,是沈玉慣用的針法。我把帕子塞進袖中,轉身看她:"你去吧,別讓人起疑。"
她替我戴上最后一支鳳釵,指尖在我耳邊微微發(fā)抖:"娘娘小心。"
殿外站著四個捧著禮器的宮女,領頭的是太后身邊的老嬤嬤。見我出來,她們齊齊行禮:"皇后娘娘萬福。"
蕭承璟拄著拐杖立在石階下,龍袍未整,露出里頭素白的中衣。他抬頭看我,目光落在我頸間的玉佩上。
"你還記得沈玉當日為何穿鳳袍?"他忽然問。
我心頭一震,想起那日梅林中的情景。沈玉穿著這件鳳袍,在雪地里翩然起舞,裙擺沾雪宛如鳳凰涅槃。當時只道是尋常宮宴,如今想來處處皆有深意。
"因為她本就該穿。"我淡淡地說,抬腳下了石階。
他伸手想扶,指尖懸在半空又收了回去。我們并肩而行,能聽見彼此的腳步聲。他的步伐不穩(wěn),卻執(zhí)意要陪我走完這段路。
太和殿內香煙繚繞,太后端坐觀禮席。百官分列兩側,太子跪在階下。我緩步向前,鳳袍金線映著日光,在地面投下奇異紋路。
掌禮太監(jiān)展開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我接過鳳印,入手溫潤。金光流轉間,隱約浮現八個字:"真命皇后,沈氏遺珠"。
"諸位。"我抬高聲音,讓整個大殿都能聽見,"今日不是冊后,是正名!"
圣旨嘩啦展開,先帝親筆所書的副本赫然在目。太后手中的佛珠突然斷了,檀木珠子滾了一地。
"大膽!"她厲聲喝道,"這是偽造的!"
"太后。"我轉向她,"您可還記得當年在沈府后園,我父親對您說的話?"
太后臉色驟變,手指緊緊抓住座椅扶手。殿外忽聞鐵甲鏗鏘,阿青帶著蘇家舊部列陣而立。
"娘娘!"阿青在殿外喊,"屬下候命多時。"
百官騷動,侍衛(wèi)作勢欲動。蕭承璟忽然上前一步,擋在我面前。他傷口滲血,染紅了衣襟。
"令昭。"他低聲說,"你可知我從不愿做你的皇后?"
這話像一把刀,刺進我最痛的地方。我想起大婚那夜,他在床邊枯坐一夜,只為等一個宮女來侍寢。那時我告訴他,只求一場體面退場。
"是我不配。"他說,"可今日,讓我護你最后一次。"
太后冷笑:"蕭承璟,你以為靠著這個女人,就能穩(wěn)住皇位?"
"不是靠她。"蕭承璟說,"是靠真相。"
他轉身看向百官:"你們可知,當年先帝為何要將沈家長女送入蘇府?"
殿內鴉雀無聲。我展開帕子,半塊玉佩在陽光下泛著微光。遠處傳來鐘聲,一聲接著一聲,像是敲響了某個時刻。
"因為。"蕭承璟繼續(xù)說,"她是真正的天命之人。"
太后猛地站起,佛珠徹底散落。她盯著我手中的玉佩,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恐懼。
"沈知嫵!"她尖叫,"你這個孽種!"
話音未落,阿青已經帶人沖進大殿。刀劍出鞘的聲音讓所有人屏住呼吸。我望著太后,想起她說過的話:"令昭,你更像我的兒媳。"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在布局。借我之手廢后,借我之身正名。她以為能掌控一切,卻忘了我終究是沈家的女兒。
"太后。"我向前一步,"您可還記得沈玉臨終前說的話?"
"她說,'姐姐,你要活得比我好'。"我的聲音很輕,卻讓太后踉蹌了一下,"可您殺了她,也殺了我母親。"
殿內陷入死寂。太后跌坐在椅子上,像是突然老了十歲。蕭承璟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滿是痛惜。
"令昭。"他低聲說,"對不起。"
我搖頭:"不是你的錯。"
他轉身面對太后:"母后,您該歇歇了。"
太后突然大笑:"歇歇?蕭承璟,你以為靠著這個女人,就能守住皇位?"
"不需要她。"蕭承璟說,"我自有把握。"
他揮袖,陳統(tǒng)領帶著御林軍涌入大殿。太后身邊的侍衛(wèi)拔劍相向,卻在阿青帶來的蘇家舊部面前節(jié)節(jié)敗退。
"住手!"我喝止即將交戰(zhàn)的雙方,"今日不是為了殺戮。"
我望向階下的太子,他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切,像是還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殿下。"我溫和地說,"您該回東宮了。"
阿青會意,示意手下帶太子離開。太后突然掙扎著站起來:"不能走!他是我親自選定的儲君!"
"太后。"我平靜地看著她,"您該知道,先帝遺詔上寫的是誰的名字。"
太后臉色慘白,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
蕭承璟走到我身邊,低聲說:"令昭,接下來怎么辦?"
我望著殿外明媚的陽光,輕聲說:"讓他們知道真相。"
阿青立刻展開另一卷圣旨,那是先帝親筆所書的真正遺詔。百官紛紛上前觀看,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太后癱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我說,"是真的。只是您一直不肯相信。"
蕭承璟握住我的手,力道很輕,像是怕我會消失。我知道,從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令昭。"他低聲說,"留下來好嗎?"
我看著他蒼白的臉,想起那個雨夜,他跪在冷宮門前,說"你不是要走嗎?朕偏不讓你走"。
"讓我想想。"我說。
太后突然大笑起來:"看看你們,一對苦命鴛鴦!可笑!可笑!"
笑聲凄厲,像是最后的瘋狂。陳統(tǒng)領上前要押她下去,她卻猛地掙脫,朝我撲來。
"你這個孽種!"她尖叫,"我殺了你!"
蕭承璟擋在我面前,太后撞在他身上。他傷口迸裂,血染紅了衣襟。
"令昭!"他喊。
我扶住搖搖欲墜的他,看著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太后。她瞪著眼睛,像是不相信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結束了。"我說。
\[未完待續(xù)\]我扶住搖搖欲墜的蕭承璟,血溫透過衣料滲進掌心。太后倒在地上,嘴角溢出暗紅,手指仍死死抓著碎裂的佛珠。
"快傳太醫(yī)!"我喊。
陳統(tǒng)領帶人上前要押太后,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血沫濺在殿前青磚上,像一朵朵開敗的梅。
"令昭..."蕭承璟靠在我肩上喘息,"她中了毒..."
我這才發(fā)現太后臉色發(fā)青,唇角泛紫。方才那聲尖叫像是用盡了最后的氣力,此刻她眼神渙散,分明是毒性發(fā)作。
林婉兒捧著藥碗沖進來,卻在看見太后模樣時愣住:"娘娘,這湯藥..."
"倒掉。"我說,"換解毒的方子。"
殿內一陣騷動。百官交頭接耳,太子被侍衛(wèi)押著往殿外走,忽然回頭大喊:"母后!母后!"
太后眼皮動了動,渾濁的眼睛映出太子的身影。她想伸手,手臂卻重重落下。
"阿青!"我提高聲音,"守住宮門,任何人不得進出。"
"是!"阿青帶著人守住殿門。我俯身將太后扶正,她喉嚨里發(fā)出咯咯聲響,像是想說什么。
"要交代什么,我聽著。"我說。
她干裂的嘴唇動了動,氣息微弱得幾乎聽不見。我湊近,聽見斷斷續(xù)續(xù)的幾個字:"玉...書房...密道..."
話音未落,她頭一歪,徹底沒了動靜。
我直起身,看見蕭承璟正盯著太后手中的半塊玉佩。那是沈家祖?zhèn)鞯挠?,與我袖中帕子里的半塊本是一對。
"你說過。"他忽然開口,"沈玉臨終前把玉掰成兩半。"\
"是。"我握緊袖中玉,"一半隨她入殮,一半藏在我枕下。"
他扯出一絲笑,咳出幾滴血:"原來如此。"
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公公跌跌撞撞跑進來:"皇上,皇后,不好了!六宮大亂!"
"怎么了?"我問。
"淑妃帶著人圍了冷宮,說是奉太后懿旨,要處置..."
話音未落,阿青已經沖進殿來:"娘娘!她們手持白綾,說是要清理門戶!"
我心頭一緊。淑妃最清楚太后對我的忌憚,此時趁亂發(fā)難,必是早有預謀。
"蕭承璟。"我轉向他,"你還能撐多久?"
他握住我的手,力道很輕:"夠送你出宮。"
"不行。"我說,"今日若走,便是認輸。"
他怔了怔,忽然笑了:"和從前一樣倔強。"
我解下鳳袍,露出里面的素色裙衫:"幫我換身衣裳。"
"你要做什么?"他抓住我的手腕。
"去沈府。"我說,"找太后說的密道。"
李公公驚呼:"娘娘三思!外頭都在傳太后暴斃,您這時候出宮..."
"正好。"我整理好衣襟,"讓她們追到沈府去。"
蕭承璟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忽然伸手解開自己的外袍:"披上。"
龍袍落在肩頭,沉甸甸的。他拄著拐杖站起來:"我替你拖住她們。"
"不行!"我抓住他的胳膊,"你傷口還沒..."
"令昭。"他打斷我,"信我一次。"
我望著他蒼白的臉,想起那個雨夜,他跪在冷宮門前說:"你不是要走嗎?朕偏不讓你走。"
如今他說"信我一次",我卻再不敢輕易應允。
"給我兩個時辰。"他說,"若是沒回來..."
"別說喪氣話!"我攥緊他的手,"等我回來。"
他點頭,轉身面向殿門:"陳統(tǒng)領!"
"末將在!"
"護送皇后出宮。"他說,"若有阻攔者..."
我接過話:"以抗旨論處。"
蕭承璟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深沉如海。
我轉身離開時,聽見他對著百官說:"諸位,今日暫且散了吧。"
腳步聲漸遠,鼓樂聲卻愈發(fā)響亮。原來禮樂仍在奏響,仿佛剛才的變故不過是幻覺。
阿青提著劍跟上來:"娘娘真要去沈府?"
"先去蘇府。"我說,"我要看看母親留下的東西。"
馬車駛出宮門時,淑妃的人剛到太和殿前。我掀開車簾,看見蕭承璟仍站在石階上,龍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