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第三次停在樓下時,楊博文正靠在床頭給肚子里的孩子讀繪本。左奇函接電話的聲音陡然拔高,他手里的繪本“啪”地掉在腿上,小腹瞬間傳來熟悉的墜痛。
“怎么了?”他攥著床單撐起身子,指尖泛白。左奇函掛了電話,臉色比墻壁還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完整的話:“是……是陳奕恒……又出事了?!?/p>
楊博文眼前一黑,差點從床上栽下去。他扶著肚子大口喘氣,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那股尖銳的痛感比上次更兇,像有把鈍刀在五臟六腑里攪。
“博文!你別動!”左奇函慌忙扶住他,摸到他手心里的冷汗,聲音都在發(fā)顫,“我叫醫(yī)生!”
“別去……”楊博文抓住他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眼睛里布滿紅血絲,“讓他去……讓他們都去……”
他的聲音里帶著種近乎崩潰的疲憊。這幾個月像場醒不來的噩夢,陳奕恒一次次被推進搶救室,安安一天比一天沉默,自己的孩子在肚子里跟著受驚嚇,而這一切的源頭,似乎永遠也理不清。
護士來檢查時,胎心監(jiān)護儀上的曲線波動得厲害。醫(yī)生皺著眉囑咐:“必須絕對靜養(yǎng)!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你想保不住孩子嗎?”
楊博文盯著監(jiān)護儀上跳動的綠線,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想保住孩子,想陳奕恒好好活著,想安安變回那個嘰嘰喳喳的樣子,可這些最簡單的愿望,怎么就比登天還難?
傍晚左奇函從醫(yī)院回來,帶了身洗不掉的消毒水味。楊博文沒問情況,只是望著窗外發(fā)呆。天陰沉沉的,像要下雨,風卷著落葉撞在玻璃上,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奕恒脫離危險了,”左奇函的聲音沙啞,“張桂源守在那里,安安……安安在走廊里拼魔方,一句話沒說?!?/p>
楊博文沒回頭,只是輕輕摸著肚子:“你說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左奇函愣住了。
“當初要是沒勸他跟張桂源在一起,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些事?”楊博文的聲音很輕,像飄在風里的羽毛,“他本來就活得夠難了,我們非要把他往火坑里推……”
“不是這樣的……”左奇函想反駁,卻被他眼里的空洞堵得說不出話。那是種徹底的絕望,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連恨都懶得有了。
夜里楊博文發(fā)起低燒,迷迷糊糊總聽到救護車的鳴笛聲。他夢見陳奕恒躺在搶救室里,渾身插滿管子,張桂源跪在床邊哭,安安抱著魔方縮在角落,眼神空得像口井。而他自己站在一片血泊里,肚子里的孩子沒了動靜。
驚醒時,他摸著肚子無聲地哭。左奇函抱著他,能感覺到他身體里抑制不住的顫抖。
“我們搬走吧,”楊博文突然說,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離開這里,離所有人都遠一點?!?/p>
左奇函愣住了。
“我管不了了,”楊博文閉上眼,眼淚順著眼角往枕頭上淌,“陳奕恒要怎么樣,張桂源要怎么樣,都跟我沒關系了……我只想保住我的孩子,安安靜靜地把他生下來。”
窗外的雨終于落了下來,砸在玻璃上噼啪作響。左奇函抱著他,聽著他壓抑的哭聲,第一次覺得無力。原來有些絕望是會傳染的,像藤蔓一樣纏上來,勒得人喘不過氣,最后連掙扎的力氣都沒了。
他不知道這場雨什么時候會停,也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等到晴天。只知道楊博文心里那點支撐著所有人的光,好像在這個雨夜,徹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