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百葉窗將陽光切割成細(xì)長的光帶，落在唐林落緊繃的側(cè)臉上。班主任王明德放下保溫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唐林落，你知道我最欣賞你什么嗎？"王明德推了推眼鏡，"就是你從來不會感情用事。"

　　唐林落盯著辦公桌上的一道劃痕，指關(guān)節(jié)還在隱隱作痛。李延敬嘴角滲血的畫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李延敬確實有錯在先，但你的處理方式太沖動了。"王明德嘆了口氣，"下周一的升旗儀式，你需要當(dāng)著全校師生的面做檢討。"

　　"好的，老師。"唐林落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還有，籃球賽你們班被判負(fù)了。"王明德從抽屜里取出一份表格，"把這個填一下，關(guān)于事件的詳細(xì)經(jīng)過。"

　　唐林落接過表格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沈肆清站在門口，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校服領(lǐng)口歪斜地敞開著。

　　"老師，我能進(jìn)來嗎？"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目光卻牢牢鎖在唐林落身上。

　　王明德擺了擺手："進(jìn)來吧。正好，你也把事件經(jīng)過寫一下。"

　　沈肆清輕手輕腳地走到唐林落旁邊的位置坐下，從筆袋里掏出一支黑色中性筆。熟悉的青檸香氣飄過來，唐林落緊繃的肩膀不自覺地放松了幾分。

　　"疼嗎？"沈肆清突然小聲問道，目光落在唐林落泛紅的指關(guān)節(jié)上。

　　唐林落搖搖頭，繼續(xù)填寫表格。辦公室里只剩下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和時鐘的滴答聲。

　　"寫好了。"唐林落將表格遞給王明德。

　　王明德掃了一眼："行，你們先回教室吧。唐林落，記得準(zhǔn)備檢討。"

　　走出辦公室，走廊上的陽光刺得唐林落瞇起眼。沈肆清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將他拽進(jìn)了空無一人的樓梯間。

　　"你干什么——"唐林落的話被沈肆清突如其來的擁抱打斷。

　　沈肆清的手臂緊緊環(huán)住他的肩膀，下巴抵在他的發(fā)頂。唐林落能感覺到對方胸腔里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擂鼓般清晰。

　　"嚇?biāo)牢伊恕?沈肆清的聲音悶悶的，"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沖上去的時候有多害怕？"

　　唐林落僵在原地，鼻尖全是沈肆清身上混合著汗水與青檸的氣息。他遲疑地抬起手，輕輕拍了拍沈肆清的后背："我沒事。"

　　沈肆清松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被記過，會影響到保送資格？"

　　唐林落別過臉："我沒想那么多。"

　　"下次能不能先想想后果？"沈肆清的手指輕輕拂過唐林落紅腫的指關(guān)節(jié)，"或者...至少先告訴我一聲？"

　　陽光透過樓梯間的窗戶，在沈肆清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唐林落突然發(fā)現(xiàn)，沈肆清的睫毛在陽光下是淺棕色的，像蝴蝶的翅膀一樣微微顫動。

　　"好。"唐林落聽見自己說。

　　沈肆清笑了，眼角的弧度溫柔得不可思議："走吧，回教室。王子穆他們肯定擔(dān)心死了。"

　　教室里果然亂作一團(tuán)。王子穆一看到他們就沖了過來："怎么樣？老班沒為難你們吧？"

　　"下周念檢討。"唐林落簡短地說。

　　"靠！"王子穆一拳砸在桌子上，"明明是(7)班先使陰招！裁判眼瞎了嗎？"

　　張易之推了推眼鏡："我拍了視頻，可以當(dāng)證據(jù)。"

　　宋若望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膝蓋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唐哥，謝謝你替我出頭。但真的不值得..."

　　唐林落搖搖頭："不關(guān)你的事。"

　　沈肆清適時地插話："行了，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老班說下周一唐林落念完檢討就翻篇，大家別討論了。"

　　放學(xué)鈴聲響起，同學(xué)們?nèi)齼蓛傻仉x開教室。唐林落慢吞吞地收拾書包，沈肆清靠在桌邊等他。

　　"檢討要我?guī)湍銓憜幔?沈肆清問。

　　唐林落拉上書包拉鏈："不用，我自己來。"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走出校門時，沈肆清突然說："要不要去吃點東西？我知道有家店的冰粉特別好吃。"

　　唐林落看了看表："現(xiàn)在？"

　　"就當(dāng)是...慶祝你第一次打架？"沈肆清眨眨眼，笑容狡黠得像只狐貍。

　　唐林落忍不住笑了："這有什么好慶祝的。"

　　"慶祝我們唐大學(xué)霸終于有點人情味了啊。"沈肆清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走啦，我請客。"

　　小店藏在巷子深處，招牌已經(jīng)褪色，但生意很好。沈肆清顯然是?？?，老板娘熱情地招呼他："小沈來啦？還是老樣子？"

　　"兩份冰粉，多加花生和山楂。"沈肆清轉(zhuǎn)頭問唐林落，"要辣的嗎？"

　　唐林落驚訝："冰粉還能加辣？"

　　"這里的特色。"沈肆清神秘地笑笑，"試試？"

　　冰粉端上來，晶瑩剔透的膏體上鋪滿了花生碎、山楂片和葡萄干，最上面澆了一勺紅艷艷的辣椒油。唐林落將信將疑地嘗了一口，甜、酸、辣三種味道在舌尖炸開，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好吃嗎？"沈肆清撐著下巴看他。

　　唐林落點點頭，又舀了一勺："你怎么發(fā)現(xiàn)這家店的？"

　　沈肆清的眼神飄向遠(yuǎn)處："小時候經(jīng)常來。我媽...很喜歡這里的冰粉。"

　　唐林落敏銳地注意到沈肆清提到母親時語氣的微妙變化，但他沒有追問。兩人安靜地吃完冰粉，夕陽已經(jīng)沉到了屋檐下。

　　回家的路上，沈肆清突然說："其實...我挺佩服你的。"

　　"什么？"

　　"你敢做我不敢做的事。"沈肆清踢了一顆小石子，"我看到宋若望被踹的時候也很生氣，但我不敢像你那樣直接沖上去。"

　　唐林落停下腳步："那是因為你比我理智。"

　　"不是理智，是懦弱。"沈肆清苦笑了一下，"我從小就...很怕惹麻煩。"

　　路燈突然亮起來，在沈肆清的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唐林落第一次發(fā)現(xiàn)，總是笑嘻嘻的沈肆清，眼底其實藏著深深的陰影。

　　"下次，"唐林落聽見自己說，"我們一起揍他們。"

　　沈肆清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唐大學(xué)霸，你這是要帶壞我嗎？"

　　"反正已經(jīng)要念檢討了。"唐林落聳聳肩，"不如坐實罪名。"

　　兩人相視而笑，路燈將他們的影子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周一早晨的升旗儀式格外肅穆。唐林落站在主席臺上，手里攥著檢討書。晨風(fēng)吹動他額前的碎發(fā)，露出光潔的額頭。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xué)們..."唐林落的聲音通過麥克風(fēng)傳遍操場，"對于上周五籃球賽上的沖動行為，我深感抱歉..."

　　他的目光掃過臺下黑壓壓的人群，在(1)班的方陣?yán)镎业搅松蛩燎?。對方正仰頭看著他，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

　　"我不該用暴力解決問題，但我也堅信，體育競賽應(yīng)該公平公正..."唐林落頓了頓，"最后，我向所有受到影響的老師和同學(xué)道歉。"

　　走下主席臺時，唐林落聽到身后傳來幾聲壓抑的掌聲?；氐桨嗉夑犖椋蛩燎逋低等o他一顆薄荷糖。

　　"表現(xiàn)不錯。"沈肆清小聲說，"尤其是最后那段，簡直是在挑釁校領(lǐng)導(dǎo)。"

　　唐林落把糖含在嘴里，清涼的薄荷味在口腔中擴散："我說的是實話。"

　　"我知道。"沈肆清的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明亮，"所以才佩服你。"

　　籃球賽風(fēng)波就這樣過去了。但唐林落發(fā)現(xiàn)，從那以后，沈肆清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像是敬佩，又像是依賴，還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而他自己，也開始期待每天早晨推開教室門時，看到沈肆清轉(zhuǎn)過頭，對他露出那個熟悉的、帶著青檸香氣的微笑。

　此刻，站在操場上，唐林落只能聽見沈肆清在耳邊輕輕的那句："放學(xué)后，再去吃冰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