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玻璃墻像一道冰封的銀河。唐林落隔著這道屏障，看見沈肆清被無數(shù)管線纏繞，心電監(jiān)護儀的曲線微弱起伏，如同即將熄滅的星火。左肩包裹的紗布下，那顆子彈離心臟僅差2.3厘米。

　　"病人出現(xiàn)急性鋰中毒癥狀。"主治醫(yī)師的鏡片反射著冷光，"子彈擦破了實驗室殘留的鋰聚合物電池。"

　　唐林落攥緊拳頭，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隱隱作痛。三天前鐵路橋下的槍聲仍在耳畔回響，沈肆清擋在他身前時溫?zé)岬难?，此刻化作ICU里冰冷的數(shù)字——血鋰濃度1.8mmol/L，肌酐值突破警戒線。

　　"腎臟嚴重受損，需要立刻透析。"醫(yī)生翻著病歷，"家屬簽字了嗎？"

　　走廊盡頭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唐林落回頭，看見沈肆清的母親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沖來，枯瘦的手指抓住醫(yī)生的白大褂："我的小清呢？"

　　"陳女士，您需要鎮(zhèn)靜..."護士試圖阻攔。

　　女人猛地推開護士，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唐林落："是你！你和他們一伙的！"她尖利的指甲劃過唐林落臉頰，"把阿銘的筆記本還給我！"

　　混亂中，唐林落摸到口袋里的U盤。金屬外殼沾著沈肆清的血，此刻正發(fā)燙般灼燒著他的皮膚。兩個護工強行將沈母帶走時，她凄厲的哭喊在走廊久久回蕩："他們要滅口！下一個就是小清！"

　　唐林落沉思幾秒，給辭千帆發(fā)去消息：查一下，多謝

　　辭千帆是唐林落的好友，也是一名“黑客”兩人從小玩到大，默契更是不用說。

　　手機在褲袋震動。唐林落劃開屏幕，辭千帆發(fā)來信息：來一趟

　　冰粉店的地下室內(nèi)散發(fā)著淡淡的霉味。辭千帆將筆記本電腦轉(zhuǎn)向唐林落，屏幕上是段像素模糊的監(jiān)控視頻——爆炸發(fā)生前二十七分鐘，李國棟的身影閃進實驗室通風(fēng)間。

　　"通風(fēng)系統(tǒng)日志被刪了，"魏警官敲擊鍵盤，"但我恢復(fù)了最后一條指令：關(guān)閉鋰離子實驗區(qū)的排風(fēng)裝置。"

　　視頻切換成數(shù)據(jù)流頁面。唐林落認出沈肆清父親的筆跡："樣品C-7存在熱失控風(fēng)險，建議終止測試。"下方是李國棟龍飛鳳舞的批復(fù)："按計劃加壓。"

　　"這是謀殺。"唐林落的聲音干澀。

　　魏警官調(diào)出無人機畫面——鐵路橋槍戰(zhàn)當(dāng)晚，保安隊長將染血的彈殼埋進研究院花壇。"直接證據(jù)。"他推過透明證物袋，里面裝著沾血的子彈頭，"需要沈肆清醒來指認兇手。"

　　醫(yī)院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刺鼻。唐林落站在ICU外，透析機的嗡鳴穿透玻璃。沈肆清的臉色在藍光治療燈下泛著死灰，裸露的胸口貼著心電監(jiān)護電極，像被釘在實驗臺上的蝴蝶。

　　"他還能醒嗎？"唐林落問守夜的護士。

　　護士調(diào)整著透析管流速："腦部有鋰沉積，看造化吧。"

　　深夜的病房，唐林落用棉簽沾水涂抹沈肆清干裂的嘴唇。心電監(jiān)護突然發(fā)出尖銳警報！血氧數(shù)值暴跌至70%，沈肆清開始劇烈抽搐。

　　"室顫！除顫儀！"值班醫(yī)生沖進來。

　　唐林落被推出病房的瞬間，看見沈肆清的身體在電擊下彈起又落下，像斷了線的木偶。搶救持續(xù)到黎明，醫(yī)生疲憊地宣布："急性心衰，上ECMO。"

　　體外膜肺氧合機的管道如同銀色蟒蛇，纏繞著沈肆清單薄的身體。唐林落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玻璃上，呵出的白霧模糊了視線。口袋里U盤的棱角硌著肋骨，他突然想起沈肆清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話。

　　——證據(jù)在星星里。

　　天文社儲藏室的鑰匙還掛在唐林落書包上。他掀開防塵布時，望遠鏡的銅制鏡筒在月光下泛著幽光。手指撫過支架底座的瞬間，他摸到一道細微的凸起。

　　"咔噠。"

　　暗格彈開，里面是半張燒焦的星軌圖。唐林落對著燈光轉(zhuǎn)動紙片，焦痕在背面透出字跡——組鋰離子電池安全測試報告，日期正是爆炸前三天。報告末尾的結(jié)論觸目驚心："樣品C-7熱失控臨界值低于標準值47%。"

　　署名處簽著李國棟的名字。

　　晨光刺破云層時，唐林落站在了校長室門口。王明德聽完敘述，金絲眼鏡后的目光銳利如刀："你知道指控學(xué)術(shù)委員會副主席意味著什么？"

　　"我有證據(jù)。"唐林落將U盤和星軌圖放在辦公桌上。

　　校長的手指劃過星軌圖焦痕："這只能證明報告存在，不能證明李國棟篡改數(shù)據(jù)。"他按下座機免提，"李主任，麻煩來趟校長室。"

　　李國棟推門而入時帶著儒雅的微笑，目光掃過星軌圖卻驟然凝固。"現(xiàn)在的學(xué)生想象力真豐富。"他拾起星軌圖，"火災(zāi)時搶救出來的廢紙罷了。"

　　"那監(jiān)控視頻呢？"唐林落盯著他，"你關(guān)閉排風(fēng)系統(tǒng)的記錄。"

　　李國棟的笑容紋絲不動："通風(fēng)系統(tǒng)故障是事故主因，早有定論。"他突然轉(zhuǎn)向校長，"倒是這位同學(xué)，非法入侵研究院的監(jiān)控錄像..."

　　校長室的空氣瞬間凍結(jié)。王明德揉了揉眉心："唐林落，你先回去上課。"

　　走廊盡頭的陰影里，李延敬叼著煙攔住去路。"我爸很生氣。"煙圈噴在唐林落臉上，"沈肆清躺進ICU那天就該明白——有些星星，碰了會死人的。"

　　唐林落突然出手！李延敬的后腦勺狠狠撞在消防栓箱上，警報器發(fā)出刺耳鳴叫。"這一下，替沈肆清還的。"唐林落揪住他的衣領(lǐng)，"告訴李國棟，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教務(wù)處通報欄貼上處分通知時，唐林落正拆開律師函——研究院以竊取國家機密罪提起訴訟。辭千帆在籃球場找到他時，少年正瘋狂投籃，汗水浸透的校服后背暈開深色印記。

　　"法院傳票下周到。"辭千帆將礦泉水遞過去，"需要證人。"

　　唐林落望著籃筐："沈肆清醒不了。"

　　"還有你。"辭千帆按住旋轉(zhuǎn)的籃球，"但未成年證詞效力有限。"

　　球重重砸在地上。唐林落抹了把臉上的汗："那就讓證據(jù)說話。"

　　庭審安排在陰雨綿綿的周四。唐林落站在被告席，看見旁聽席前排的李國棟正悠閑翻閱報紙。法官敲響法槌時，辭千帆突然舉手："我方申請新證人。"

　　法警推開門，沈肆清的母親穿著拘束衣坐在輪椅上被推進來。李國棟的報紙悄然滑落。

　　"陳女士，您認識被告嗎？"檢察官發(fā)問。

　　女人呆滯的目光掃過唐林落，突然指向李國棟："兇手！他換了阿銘的藥！"旁聽席一片嘩然。法警急忙按住掙扎的女人，她嘶喊著被推出法庭："他們要滅口！滅口！"

　　李國棟整理著西裝袖口："法官大人，精神病人的證詞..."

　　"反對有效。"法官皺眉，"繼續(xù)舉證。"

　　辭千帆播放無人機拍攝的埋彈殼視頻。辯護律師立即反駁："影像模糊無法辨認當(dāng)事人，且取證手段非法。"

　　庭審陷入僵局。唐林落望向窗外陰沉的天空，雨點敲打著玻璃。休庭間隙，辭千帆在走廊拽住他："還有個辦法——沈肆清出事前說過'星星'..."

　　"沒用。"唐林落甩開他，"星軌圖他們說是廢紙！"

　　"不是星軌圖！"辭千帆壓低聲音，"是星圖坐標！"

　　雨夜的研究院如同鋼鐵墳?zāi)埂Ｌ屏致淝碎_C區(qū)頂樓的天文觀測臺時，雷聲正滾過城市上空。沈肆清父親的望遠鏡靜靜立在穹頂下，鏡頭蓋積著薄灰。

　　按照辭千帆破解的坐標，唐林落將赤經(jīng)儀調(diào)到5h35m17.3s，赤緯儀指向-5°23′28″。鏡頭緩緩移動，最終定格在副院長辦公室的窗戶。

　　——那里是絕佳的監(jiān)視點。

　　控制臺抽屜里躺著本觀測日志。唐林落拂去封面的灰，泛黃的紙頁間滑出張記憶卡。插入讀卡器后，監(jiān)控畫面跳出來：李國棟將注射器扎進實驗藥劑瓶，動作快得幾乎無法捕捉。

　　視頻日期是爆炸前六小時。

　　暴雨傾盆而下。唐林落沖進醫(yī)院時，ECMO管道正涌出粉紅色泡沫——溶血反應(yīng)！醫(yī)生們圍著病床緊急搶救，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綿長的滴聲。

　　"閃開！"唐林落推開護士，將記憶卡塞進沈肆清手心，"抓住它！這是你爸的命！"

　　沈肆清毫無血色的手指突然痙攣！心電監(jiān)護儀的直線猛地躥起波峰！護士驚呼："病人有意識反應(yīng)！"

　　記憶卡"當(dāng)啷"掉在地上。唐林落彎腰去撿，卻看見沈肆清緩緩睜開的眼睛。那雙盛滿星光的琥珀色眼眸，此刻蒙著霧，卻準確聚焦在他臉上。

　　"...證據(jù)..."沈肆清的嘴唇無聲翕動。

　　唐林落握緊他冰涼的手指，將記憶卡放在他掌心："拿到了，都拿到了。"

　　沈肆清的嘴角牽起極淺的弧度，睫毛緩緩合攏。心電監(jiān)護儀的警報卻在此刻停歇，血氧數(shù)值奇跡般回升到90%。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穿透云層，灑在沈肆清纏滿管線的手上。他蜷曲的手指間，那張記憶卡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唐林落將額頭抵在交握的手上，感受到沈肆清微弱卻堅定的脈搏。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里，他聽見命運齒輪重新咬合的聲響。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