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競賽頒獎禮的鎂光燈熄滅時,沈肆清肩上的槍傷疤痕在定制西服下隱隱作痛。他接過主辦方遞來的金獎證書,閃光燈下紙頁泛著冷光——這曾是他父親書房里最常見的景象。唐林落站在臺下陰影處,看著沈肆清被記者包圍的身影,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校服第二顆紐扣。那里藏著法庭最終判決的剪報:李國棟因故意殺人罪、銷毀證據(jù)罪被判處無期徒刑。
"沈同學,獲獎后最想做什么?"記者將話筒抵到沈肆清唇邊。
沈肆清的目光穿過人群,琥珀色瞳孔精準鎖定唐林落:"回教室上課。"臺下一片善意的哄笑。
回校的專車駛過市法院青銅大門,唐林落降下車窗。深秋的風卷著銀杏葉撲進車廂,沈肆清肩頭一沉,唐林落已替他拂去落葉。"傷口還疼?"唐林落收回手時,指尖蹭過沈肆清頸側剛拆線的疤痕。
"陰雨天會疼。"沈肆清將競賽獎牌塞進唐林落手心,"替我保管到畢業(yè)。"金屬牌還帶著他的體溫,背面刻著獲獎坐標:赤經(jīng)5h35m17.3s,赤緯-5°23′28″——正是當初揭露罪證的天文臺方位。
校園的喧囂在車門開啟時撲面而來。宣傳欄貼著嶄新的處分撤銷通知,覆蓋了原先唐林落的記過公告。高三(1)班教室門口,班主任王明德捧著兩摞半人高的習題集,鏡片后的目光掃過沈肆清蒼白的臉:"競賽獎金夠買教輔嗎?"
沈肆清接過習題集的手晃了晃,唐林落立即托住他肘彎。"夠買三套。"沈肆清笑著抽出最頂層的《五年高考真題》,扉頁有校長親筆贈言:"真理如星,雖隱猶明。"
教室里的竊語在兩人踏入時驟停。唐林落徑直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沈肆清住院期間,他每天都會來擦這張落灰的課桌。當沈肆清抽出塞滿慰問卡的桌洞時,粉紅信封雪片般散落滿地。前桌女生紅著臉幫忙拾撿,指尖剛觸到信封便被李延敬的跟班王銳踢開:"殺人犯的兒子也配收情書?"
唐林落猛地攥住王銳腳踝反擰,慘叫聲中整個教室死寂。"道歉。"唐林落的聲音比窗外的秋風更冷。沈肆清卻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彎腰拾起沾了鞋印的信封,用袖口仔細擦凈:"謝謝你的心意。"他將信封還給呆立的女生,"但我有要等的人了。"
流言在放學時發(fā)酵成風暴。食堂電視正重播沈肆清的獲獎采訪,李延敬突然砸了餐盤:"靠作弊拿的獎吧?"番茄汁濺上沈肆清白襯衫的剎那,唐林落的拳頭已砸中對方鼻梁。人群騷動中,沈肆清拽著唐林落沖出食堂,背后是李延敬含糊的咒罵:"殺人犯...怪物..."
廢棄天文臺的鐵梯銹跡斑斑。沈肆清喘息著解開染紅的襯衫紐扣,鎖骨下方的疤痕在暮色中猙獰如蜈蚣。"不值得。"他蘸著礦泉水清洗血漬,唐林落突然撕開碘伏棉棒按上他傷口:"值。"
棉簽下的肌膚驟然繃緊。沈肆清抓住唐林落手腕時,碘伏已滲進布料。"從鐵路橋那天..."唐林落盯著他隨呼吸起伏的疤痕,"我就知道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事。"
星子漸次亮起。沈肆清沾著碘伏的指尖劃過唐林落眉骨,那里留著為他擋下的玻璃劃痕。"保送資格..."沈肆清的聲音散在夜風里,"如果為我丟了..."
"再考就是。"唐林落扣住他后頸,鼻尖抵上他微涼的額頭,"你在哪,我在哪。"
教導處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王明德將保送推薦表推過辦公桌:"清華物理系,唯一名額。"鋼筆在唐林落指間轉了個圈:"給沈肆清。"
"他競賽加分已夠線。"王明德敲敲表格,"這是學校補償你的。"
鋼筆尖在"唐林落"三字上懸停良久,最終落向沈肆清的名字。"他肩傷不能久坐。"唐林落將表格倒轉,"我陪他復健。"
復健室的消毒水味浸透十月黃昏。沈肆清咬著牙拉伸左臂,冷汗浸透理療服。"放松。"唐林落按住他痙攣的背肌,掌心下的蝴蝶骨鋒利如刃。心率監(jiān)測儀突然尖鳴,沈肆清栽進他懷里時嘴唇泛紫,指尖死死摳住心口舊傷。
"鋰沉積引發(fā)心絞痛!"校醫(yī)推開唐林落注射藥劑。沈肆清在藥物作用下昏睡,唐林落翻遍他書包找急救卡,卻抖落出張診斷書:慢性腎損傷三期。紙頁下方有行小字:"鋰中毒后遺癥,忌勞累。"
夜自習鈴聲刺破死寂。唐林落背起昏睡的沈肆清穿過操場,背上人夢囈著天體坐標:"NGC2237...玫瑰星云..."唐林落將他往上托了托:"等你好了,我們去看真玫瑰。"
保送風波在月考成績公布日達到頂峰。光榮榜前,沈肆清的名字高懸榜首,唐林落緊隨其后。李延敬突然撕下排名表:"作弊狗排第一?"教務處主任的聲音穿透人群:"李延敬,收拾東西走人——你父親涉案期間你多次盜竊試卷的證據(jù),公安剛移交學校。"
人群散盡時,沈肆清摩挲著榜單上并排的名字:"其實那天..."他耳尖泛紅,"我說有要等的人..."
梧桐葉突然紛飛如雨。唐林落摘下落在沈肆清發(fā)梢的黃葉:"我知道。"他攤開掌心,葉脈間寫滿草稿紙演算過的情話,"物理題解不出的時候,我都在想你。"
初雪降臨那夜,沈肆清在實驗樓頂調試望遠鏡。唐林落端著保溫杯上來時,哈氣在睫毛凝成白霜。"看。"沈肆清將他拉向目鏡。放大五百倍的獵戶座星云在鏡中翻涌,藍紫色氣團包裹著新生恒星,像枚鑲嵌在夜幕的瑰麗戒指。
"天文臺重建批了。"沈肆清呵出的白霧蒙住鏡片,"用我爸的名字命名。"
雪花落進唐林落后頸。他忽然單膝觸地,從保溫杯底掏出個絲絨盒——里面是把黃銅鑰匙,齒痕組成獵戶座腰帶三星的排列。"天文臺頂樓休息室的鑰匙。"唐林落仰頭看他,"以后那里就是我們的自習室。"
鑰匙被沈肆清攥得發(fā)燙。他拉起唐林落時,雪粒落進兩人交握的掌心。"有道題一直解不開。"沈肆清的聲音散在風雪里,"為什么看見你,我的心跳加速度永遠是9.8m/s2?"
唐林落將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校服下心跳如擂鼓,與沈肆清掌心的震顫共振成相同頻率。"因為..."唐林落低頭抵住他額頭,"這是愛情的重力常數(shù)。"
雪越下越大。望遠鏡漸漸覆上白絨,像尊沉默的見證者。燈光熄滅的教學樓群在雪幕中隱去輪廓,唯有頂樓兩道依偎的身影沐著星光,如同宇宙中永恒旋轉的雙子星。
晨光刺破云層時,積雪的天文臺穹頂泛起金邊。唐林落拂去觀測日志上的雪粒,在最新一頁畫下雙星軌道——橢圓的焦點處,兩個名字緊緊相擁。
沈肆清端著熱可可進來時,保溫杯沿的霧氣模糊了玻璃上的公式。"校長問我們..."他將杯子塞進唐林落凍紅的手心,"要不要代表學校參加國際天文奧賽。"
唐林落就著他手喝了一口,甜膩的液體滑過喉嚨:"你傷還沒好。"
"所以需要搭檔啊。"沈肆清晃了晃組委會郵件,"雙人賽制。"
窗外的雪折射著朝陽,將沈肆清的睫毛染成金色。唐林落抽走他手中的平板電腦,指尖劃過報名表"隊友姓名"欄:"唐林落"三字早已工整填好。
"早有預謀?"唐林落挑眉。
沈肆清笑著將熱可可喂到他唇邊:"從你轉班那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