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經閣三日,門扉緊閉,塵埃不動。
外界的風雨,閣內的死寂,都仿佛與那個盤坐于萬千書卷中的身影無關。
顧長青的神魂沉浸在一片無垠的星空之中,這里是他的系統(tǒng)空間,是他真正的煉鐵爐。
《玉虛鎮(zhèn)魂章》的金色古字如山岳般厚重,被他逐一拆解,化作最純粹的鎮(zhèn)壓之力。
《青冥劍訣》的凌厲劍意則如一道道流光,斬斷的不是形體,而是神魂深處的雜念妄想。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引動那一絲自《太初道德經》中悟出的先天清氣,如一泓天河之水,溫柔地將前兩者的狂暴之力包裹、調和。
推演在神魂層面以千百倍的速度進行著。
一次次崩潰,一次次重組。
金色山岳與青色劍光在清氣的熔煉下,漸漸褪去原本的形態(tài),化作三百個嶄新而陌生的符文。
這些符文看似平和中正,每一個都透著讓人心神寧靜的氣息,組合在一起,便是一篇安神養(yǎng)性的低階法門。
顧長青將其命名為《清凈心經》。
他緩緩睜開眼,眸中星河流轉,旋即斂去所有神光,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這篇經文是他布下的一個精妙殺局。
第一層,足以引誘任何心神不寧者迅速入定,品嘗到久違的安寧,從而放下所有戒備。
第二層,經文會悄然引導修煉者的神魂與之共鳴,建立起最深層次的連接,到這一步,已是無藥可救。
至于第三層……一旦系統(tǒng)判定修煉者的神魂中存在著無法祛除的“污染”,那作為根基的先天清氣,便會瞬間從至柔轉為至剛,逆化為一道煌煌天威——凈滅雷光。
它不會從外界攻擊,而是從神魂本源處引爆,如驕陽升于體內,自內而外,將一切畸變與瘋狂徹底焚為灰燼。
他取來一張最普通的黃麻紙,用最尋常的狼毫筆,將三百字經文工工整整地謄抄下來。
寫完后,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印章,蘸上朱砂,在紙張的右下角輕輕一按,留下了一個與青云宗藏經閣外借書冊上完全一致的編號印痕。
一切天衣無縫。
他喚來一名平日里負責灑掃、為人老實又有些貪小便宜的外門弟子,塞給他幾枚碎銀,只讓他去墨巷口的茶攤喝碗茶,順便“不小心”將這張黃紙遺落在桌上。
做完這一切,顧長青回到藏經閣頂樓,目光平靜地投向墨巷的方向。
他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已經設下陷阱,灑好誘餌,現(xiàn)在只需等待獵物自己走進去。
他知道,墨瞎子的眼線遍布青云城下城區(qū)的每一個角落,這樣一張看似從藏經閣流出的“真經”,絕無可能逃過他的眼睛。
果不其然。
當夜,墨巷十七號那扇終年緊閉的窗戶里,透出了微弱的油燈光亮。
昏黃的光線下,那個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獨眼老丐,正用他那只僅剩的渾濁獨眼,死死盯著手中的黃紙。
他的手指因激動而劇烈顫抖,嘴唇哆嗦著,一字一句地念誦著經文。
“清心……靜神……返璞歸真……”
隨著誦讀,他臉上的貪婪與瘋狂竟?jié)u漸褪去,取而代D之的是一種近乎于圣潔的狂喜。
他能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純凈氣息正順著經文涌入他的識海,洗滌著他被那些禁忌知識折磨了數十年的靈魂。
“是真的!是真的?。 彼偷靥痤^,獨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亮光,嘶啞地狂笑起來,“沒有腐臭味,沒有瘋狂的囈語!這是……這是未被污染的道!是真正的真經啊!”
他迫不及待地盤膝坐下,將那張黃紙鄭重地放在面前,按照經文的引導,開始嘗試入定。
第一層,幾乎是瞬間突破。
他沉浸在了久違的安寧之中,仿佛回到了自己尚未接觸那些禁忌知識的少年時代。
他貪婪地吮吸著這份純凈,毫無防備地,任由神魂與經文開始了更深層次的共鳴。
第二日清晨,濃霧籠罩著墨巷。
往日里總會有些許嘈雜的巷子,今日卻安靜得可怕,宛如一座墳場。
一道青色身影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潛入巷內,在十七號門前停下。
顧長青推開虛掩的木門,一股混雜著檀香與焦糊的詭異氣味撲面而來。
屋內的陳設一如往昔,桌椅完好無損。
墨瞎子端坐在地上的蒲團之上,面容安詳,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滿足的微笑,仿佛只是進入了深度禪定。
但顧長青的瞳孔卻微微一縮。
他看到,墨瞎子的七竅之中,都滲出了一絲絲細密如蛛網的金色紋路。
這些金紋蔓延至他的脖頸、胸膛,遍布全身,在他的皮膚之下,似乎還有淡淡的雷光在一閃即逝地游走。
顧長青伸出兩根手指,探向墨瞎子的鼻息。
冰冷,僵硬,早已氣絕多時。
致命傷并非來自任何外力。
他的神魂在極致的純凈沖擊下,承受不住清氣的洗禮,選擇了最為壯烈的自燃。
那所謂的凈滅雷光,甚至沒來得及完全爆發(fā),墨瞎子那被污染腐蝕得千瘡百孔的識海,就已經被這純凈本身徹底撐爆了。
顧長青拾起桌上那張完好無損的黃紙,指尖輕輕拂過上面的字跡,低聲輕嘆:“你說真理藏于瘋狂,可曾想過……純凈,也是一種極致的暴力?”
他正準備搜查一下這間屋子,看看能否找到墨瞎子收藏的那些禁忌孤本,一股若有若無的寒意陡然從背后升起。
顧長青身體一僵,緩緩轉過身。
黃老管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佝僂的身影幾乎與門框的陰影融為一體。
他手中那根光滑的木杖在石板地上輕輕一點,發(fā)出“嗒”的一聲脆響,沙啞的聲音在死寂的屋內響起:“小顧啊,這張紙上的經文……是你寫的?”
顧長青心中念頭急轉,臉上卻不動聲色,甚至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茫然。
他低下頭,仿佛在看地上的灰塵,憨厚地說道:“管事說笑了,我這掃閣的,能認識幾個字就不錯了,哪里會寫什么經文?!?/p>
老人那雙渾濁的眼睛凝視著他,良久,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忽然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趙元通死得蹊蹺,書傀一夜之間化為飛灰,如今這墨瞎子又無聲無息地坐化……你來了之后,這藏經閣內外,倒是清凈了許多?!?/p>
他沒有再追問,只是深深地看了顧長青一眼,然后轉身,佝僂著背,慢悠悠地向巷子外走去。
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飄散在空氣中。
“有些書……不該存于世上,燒了也好。”
當夜,顧長青將那份《清凈心經》的殘稿投入了系統(tǒng)空間內的焚化池中。
隨著紙張化為飛灰,一道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腦海中驟然響起:
【首次完成‘原創(chuàng)偽典誅邪’,評定:完美。
推演功能解鎖初級權限,可嘗試融合兩門不同體系的功法進行推演?!?/p>
他沒有理會獎勵,只是靜靜地望著神魂深處那座愈發(fā)凝實、宛如真實存在的【大道藏經閣】。
在萬千星河般的書架之上,一座全新的書架正從虛無中緩緩升起。
書架上空無一物,但在橫梁的正中央,卻清晰地鐫刻著四個古樸的小字——“待著書”。
窗外,厚重的烏云被撕開一道裂縫,清冷的月光恰好灑在藏經閣的牌匾之上。
顧長青仿佛聽到了無數古老浩瀚的聲音在低語,在召喚。
而他,正立于這萬卷經藏的起點,手中握著的那支筆,將要寫下的,是屬于他自己的道。
墨瞎子無聲的死亡,如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并未在青云城表面激起任何波瀾。
然而,無人知曉,在這份死寂之下,城市的陰影里,某些看不見的暗流已經開始改道。
三天,僅僅三天時間,一些長期被墨瞎子壓制和掌控的渠道開始松動,一些隱藏在黑暗中更深的獵手,已經嗅到了權力真空的血腥味。
風暴,正在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