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文章要去找英國人商量換取物資和安置傷員的事,沒帶孟煩了,因為那個英國指揮官嫌棄孟煩了沒有紳士風(fēng)度,他們想用自己的翻譯官,我自告奮勇的跟在龍文章后面,說我可以試試。
他斜了我一眼,上下打量,帶著點自嘲的笑,“喲,也對,你這樣子看起來,倒是比我們更像個人?!?/p>
我白了他一眼:“那我可得謝謝你了,我的好哥哥,要是你再晚幾天碰見我,估計也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們到了英國指揮官的辦公室里,他旁邊站了一個翻譯官,兩個人見我們進來,對我點點頭打了個招呼,指揮官勉強的對龍文章笑了一下,而那個翻譯,根本沒給龍文章一個眼神。
“這英國佬還真他媽難伺候?!饼埼恼滦÷曋淞R了一句。
那英國指揮官皺起眉頭,聽出語氣里的不友善,轉(zhuǎn)頭問旁邊的翻譯:“What's he saying?”
(他在說什么)
翻譯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把臟字也說出口,像是怕玷污了自己高貴的嘴巴:“He says we're hard to get along with.”
(他說我們很難相處)
指揮官瞬間表情變得不可置信起來,在他看來,龍文章他們才更像是無法溝通的野人,“How dare he have this attitude when he is asking us for supplies and medical assistance?”他說這句話的語氣,就好像是在施舍。
(他在向我們尋求物資和醫(yī)療援助,怎么敢是這個態(tài)度?)
我忍不住插嘴:“Sir, remember that helped you save the airport. Don't speak as if you were bestowing a favor. Without them, these supplies would now be in the hands of the Japanese.”
(先生,別忘了是他們幫你保住了機場,別說的像是施舍一樣,如果沒有他們,這些物資現(xiàn)在就是日本人的了)
對面兩人露出一副被我戳中了不愿意承認(rèn)的痛處的神色,但還在極力維持端莊,那指揮官表情復(fù)雜的看著龍文章:“All right, so what do you guys need?”
(好吧,那你們需要什么?)
龍文章聽的發(fā)懵,我們一連串的對話在他耳朵里就是天書,他幾乎只知道“sir”,“Japanese”幾個單詞。他一只手掏著耳朵,一只手悄悄從背后捅咕我,小聲問:“這啥意思?你又和他們編啥瞎話了,這倆英國佬怎么這個表情?”
我瞪了龍文章一眼,“什么呀,這次我實話實說的好不好,我說他們本來就該給你們物資,否則這些早就被日本人霸占了,他問你需要什么?!?/p>
“哦,”龍文章點點頭,滿意的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看考了個不錯成績的自家孩子,“那你和他們說,給我找個醫(yī)生來,我的人需要治傷,嗯,再弄點槍和子彈啥的……”
我把他的話翻譯給英國指揮官,那個英國翻譯也點點頭,表示的確如我所說,于是我們初步達成共識,明天,他們會帶醫(yī)生過來。忙活到大半夜,龍文章得到了他想要的結(jié)果,得意洋洋的跨著步子往外走,他嘴里哼著什么我沒聽過的小調(diào),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成功偷了腥的野貓,他一邊走,一邊回頭招呼我,“走咯,今晚收工,你這小翻譯干的不錯嘛?!?/p>
“那可不,”我蹦噠著跟上去 得意的看了他一眼,“跟著你混幾天,耗子都能成精了?!?/p>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好像總能在我身上發(fā)現(xiàn)點意想不到,于是他做出夸張的表情大叫:“嘿你個小沒良心的,你看看你這是夸人的詞兒嘛?”
我挑眉,學(xué)著他的表情,“哎,我可沒說過我在夸你啊?!?/p>
他裝出一副受傷的樣子,伸手戳了戳我的腦門兒:“得,是我自作多情了?!比缓笥悬c好奇的看我,“你說你一個小姑娘,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說起話來一套一套,這都跟誰學(xué)的?”
我故意逗他:“可能是天生的,我從小就沒臉沒皮,哥,你不記得啦?”
龍文章被我噎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我是他“表妹”,而不是半路撿來的野丫頭,他摸了摸鼻子,強行解釋,“我這不是記性不好嘛,再說,咱倆都多少年沒見了……”
“哦,那你這記性確實不咋地,連我這個未婚妻的事都能忘了。”我嫌棄的瞅瞅他。
他腳步一頓,臉上再次露出被我打敗的表情,差點沒被一口唾沫嗆著,“你咋又提這事兒,不是說好了小時候那不作數(shù),別鬧啊,等咱們回去了,哥給你找個好人家?!?/p>
“切,誰要你幫忙找呀。”我小聲嘀咕。
他沒接茬,仿佛壓下了什么一閃而過的情緒,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沒功夫考慮兒女情長,也不想占了原主的便宜,于是我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而是思考起明天的事,“對了,明天英國佬的醫(yī)生來的時候,你得演一出戲,假裝煩啦是長官?!?/p>
他有些疑惑的看我:“演戲?為啥,讓他過一把官癮?”
我搖搖頭,“英國人那股子傲氣你也見識著了,他們找來的醫(yī)生,八成只給軍官治病,你不演這出戲,這事就成不了?!?/p>
龍文章徹底愣住了,他在努力反應(yīng),我是在合理推測,還是仿佛能看見未來,他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后認(rèn)命一般的接受了自己想不出答案的事實,開口問我:“是有點兒道理,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打著哈哈,“我能掐會算唄,你不是說過,我是小半仙嘛。”
“嘿,行啊你,那明天就看看你這個小半仙算的靈不靈了?!笨礃幼?,她也沒準(zhǔn)備深究這件事,或者說,他本來也沒太相信我說的話。
我和龍文章一路插科打諢,總在某個瞬間讓我有種把自己喜歡的人處成兄弟的錯覺。我們回到被臨時當(dāng)作休息處的倉庫里,大家都已經(jīng)睡下了,呼嚕聲此起彼伏,震天響,我有些為難的看著一屋子的大老爺們,無處下腳。龍文章看出來了我的窘迫,拍拍我肩膀,帶著我到了倉庫最里面的角落,“你睡這兒吧,我躺你外面守著,不會有問題的,有啥事兒你就叫我,我睡覺淺?!?/p>
不得不承認(rèn),他考慮的很周到,讓我有幾分感動,也生出了一點非分之想,我們?nèi)撕芏?,倉庫不大,很擠,他半靠著墻,坐在我旁邊,這個距離,是我轉(zhuǎn)身就能鉆進他懷里的距離,我覺得我在經(jīng)受巨大的考驗,如果你的男神現(xiàn)在和你挨得很近,他對你毫無欲念,只是單純的想要護著你,而你滿腦子的黃色廢料已經(jīng)呼之欲出,我想你會懂我此時此刻的心情。
我強行壓下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背過身去,閉上眼,裝睡。
過了好一會,我實在是毫無困意,也可能是他靠得太近,讓我沒辦法靜下心來,于是我叫他,“哥,你睡著了嗎?”
“還沒,怎么了?”
“我睡不著……”我聲音里下意識地帶了點委屈。
龍文章沉默了片刻,輕聲開口:“想家了?”
“嗯”,我點點頭,順坡下,一邊唾棄自己的把持不住,一邊又很難克制,那種成年男女之間的渴望,“你能抱我一下嗎,我,不想一個人?!?/p>
其實我也沒算說謊,我喜歡他是不假,想要來到這個世界也是真的,可是我原本的生活里,那個統(tǒng)計學(xué)研究生畢業(yè),干著還不錯的工作,能時常陪伴家人的徐亦之,就這樣消失了,連同那些原本圍繞在我周圍的親情和友情,甚至這種孤獨是跨越了歷史的長河,且無法說出來的。
他看著我,捕捉我每一個表情的細(xì)節(jié),最后無奈的,認(rèn)命一般的摟著我的肩膀,聲音軟了下來,連他自己可能都沒察覺,“亦之,你不是一個人,還有……”
他停頓了一下,我猜他想說的是“還有我呢”,可是他怕這句話說出口我又要提什么娃娃親,怕我誤會他無法做出的承諾,于是硬生生停住,改口,“我們這幫子人啊,遇見了,就一起走,你別怕?!?/p>
我沒有拆穿,只是點點頭,靠在他懷里,貪婪的感受著這一刻,本不該屬于我的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