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寧笙抬起手，劍尖指向了鼎前的那個女人：“攻擊她?！?/p>

　　為首的士兵轉(zhuǎn)了向，肩膀抖動了兩下，嘴角咧出了極其詭異的弧度，尖笑著朝鼎前的女人沖了過去。

　　殷詩蘭不及反應(yīng)，百萬士兵一瞬間轉(zhuǎn)了向，朝著自己奔來，驚恐之余她的手劇烈顫抖，顯然她也不明白眼前的情況，李悅尋了破綻，轉(zhuǎn)身就跑走了。

　　畢竟剛才那個人說的是“殺了她”，并沒有指定是誰，保不準(zhǔn)這群瘋狗還會上來咬他，先走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源寧笙掃了一圈周圍的人，低聲喃喃道。

　　那些大臣們都是重傷，身卒的都是一些沒帶有兵器的。

　　但身邊未配有兵器的，也只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官罷了。

　　“阿兄！”源錦銘紅著眼跑到了源寧笙身邊，哭著摟上了源寧笙的腰，聲音還發(fā)著顫，看來是嚇壞了。

　　雖然源錦銘身上的氣味很讓人難受，但見她這一副嚇傻了的樣子，源寧笙一時也就沒推開她。

　　“好了，我在?！痹磳庴陷p輕撫摸著源錦銘的發(fā)頂，柔聲安撫道。

　　她哭起來與小時候還真是一般無二，讓人難以招架。

　　很快，殷詩蘭便倒下了，身體被一刀刀刮爛，皮開肉綻，瞳孔極其不自然地睜著，衣服也都被撕扯碎裂。

　　源寧笙輕輕推開了源錦銘，正想上前去查看，不料衣角被人輕輕拉住了。

　　“阿兄……”

　　源寧笙無奈，索性就讓她牽著了。

　　他一路走到了剛才那個被撒了藥粉的士兵前。

　　那個士兵眼神迷蒙，從剛才開始，視線就一直黏著源寧笙不放。

　　源寧笙又掏出了一瓶藥，丟給了那個士兵。

　　“吃下去?！?/p>

　　那個士兵很聽話，動作極其迅速的擰開藥瓶就往嘴里灌。

　　不一會，他的眼神終于是清明了，不明所以地環(huán)視了一圈，混亂的場面讓他身體不自覺地抖了抖。

　　地上躺著的，也有許多是與他穿了同樣鎧甲的士兵。

　　而眼前的人，神情淡漠的注釋著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螻蟻一般輕蔑。

　　“剩下的解藥給其余那幾個發(fā)狂的人?！痹磳庴弦庥兴傅貟吡艘谎壅驹谀莻€士兵周圍，眼神癡愣，笑容癡傻的幾人。

　　源寧笙也沒再多關(guān)注，轉(zhuǎn)身就走到了殷詩蘭的尸體前，溢出的鮮血濕潤了周邊的塵土，當(dāng)真是渾濁。

　　混亂的刀劍砍傷了身體的每一處，包括那張，人皮面具。

　　源錦銘手指蜷得更緊，源寧笙能清楚地感知到她手上的力道，不解地回過頭看向了源錦銘。

　　源錦銘臉色發(fā)白，聲音也有些發(fā)顫：“他是……五皇子李哲！”

　　她話音剛落，身后的眾臣瞬間開始騷動，顯然都很震驚。

　　源寧笙安撫地拍了拍源錦銘發(fā)顫的手背。

　　源寧笙嘆了口氣，沒再看地上的尸體，他剛側(cè)身，便看見了強撐著身體站在面前的李悅。

　　他唇色蒼白，想來已是盡力在支撐了。

　　“接下來的事，我希望你自己能處理好?！痹磳庴系_口，神情冷漠，“我不希望我妹妹以后會嫁給一個廢物?！?/p>

　　“就算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皇上?！?/p>

　　“我也不介意更朝換代。”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只有他們?nèi)四苈牭剑@些話都像一把把尖刺扎過心臟，陣陣生疼。

　　“不會了……”李悅咬著唇出聲，聲音艱澀顫抖，“今后都不會了。”

　　“但愿如此?！痹磳庴贤鲁隽艘豢跐釟猓暰€掃過軍群，淡聲道：“他們都是遭人控制，過幾日狀態(tài)就會好轉(zhuǎn)，解藥我剛剛已經(jīng)給了那個士兵，回去就讓你們太醫(yī)院研制，我可沒空再同你們鬧了?！?/p>

　　說完，他就帶著源錦銘離開了紛擾的人群，離那些人遠(yuǎn)些了，源寧笙才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身，看著腦袋垂得低低的源錦銘，肩膀還在輕顫著。

　　又哭了。

　　源寧笙無可奈何，溫柔地擦拭掉了她臉頰上的淚珠，輕聲安撫著：“我剛剛很兇？”

　　“兇……”源錦銘抽噎著應(yīng)道，“但是錦銘不怕……”

　　她又哭著抱上了源寧笙，埋在他胸前抽噎著，說的話也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

　　“謝謝你阿兄?！痹村\銘嗚咽著出聲，埋在胸口的聲音發(fā)著悶，“還有，”

　　“對不起……”

　　源寧笙聽著她的抽噎聲，忽而輕笑著嘆息，聲音溫柔而舒緩，就像要散在了微風(fēng)中一般。

　　“阿兄知道?！?/p>

　　“阿兄不怪你。”

　　“好了，錦銘?！痹磳庴陷p咳了幾聲，面色變得有些發(fā)白，“阿兄有些累了。”

　　鼻尖忽而嗅到了一股血腥氣，源錦銘慌亂地松開了懷抱，一眼就看見了透過白衫的血色。

　　她急忙撥開袖子，才發(fā)現(xiàn)手臂上不知何時有的一道猙獰的劃痕，刀痕一直延伸至手腕處，血止不住地往下留。

　　“什么時候……？”她哽咽著出聲，難掩其中的慌亂。

　　由于是被掩在了袖子下，剛才根本沒注意到。

　　而剛才，她分明一直看著源寧笙的一舉一動……

　　不對！剛才阿兄撒出粉末時周圍一切就混亂了，什么也沒看清！

　　“我、我現(xiàn)在去叫他們備好車馬，你再堅持一會兒。”說完，源錦銘胡亂抹掉了臉上的淚水，朝人群中走去。

　　源寧笙看著眼前顛三倒四的場景。

　　失血過多，頭腦發(fā)漲。

　　那些瘋子下手還真是沒輕沒重。

　　早知道身上還是帶點醫(yī)藥了。

　　在他喪失意志的前一刻，耳邊聽到的聲音都混作一團(tuán)，有源錦銘有條不紊中卻隱隱包含的慌張，群臣的混亂，以及一道頗為突兀的呼喚。

　　好像是在喊他吧。

　　聽不清了。

　　——

　　燭火搖曳，薄紙窗前。

　　源錦銘坐在窗邊，透過窗瞧著外頭稀疏搖晃的樹影，偶有鴉雀寂鳴，勾起今日所有的回憶，每每想起，太陽穴都一陣陣的悶疼。

　　李悅就坐在床邊，他的傷口已經(jīng)包扎好，今日如此，他半句話都說不出口，緊盯著地面出神，指節(jié)互相交錯著、摩挲著。

　　“殿下?！痹村\銘忽而開口，嗓音低啞，“你從前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喜歡你什么嗎？”

　　聞言，李悅身形微頓。

　　“你的感知能力真的厲害，你早就懷疑了吧？卻因為是我而一次次的強迫自己相信我?！?/p>

　　似乎是預(yù)感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李悅嘴唇已經(jīng)開始不自覺地發(fā)顫，臉色也更白了幾分，卻并沒有出聲打斷。

　　“我不喜歡你，殿下。”

　　“我很抱歉告訴你這件事情……你不過是我用來激怒阿兄的工具罷了?！?/p>

　　說到這里，她勾起唇淡淡地笑著，眼睛里閃著微光，李悅不知為何從中聽出了一抹自嘲的意味。

　　“阿兄早就知道了……”

　　繼而又化為感慨。

　　她自顧自地往下說著，手伸出了窗外，感知著微風(fēng)拂過的柔軟綿長，月光照亮了她的臉。

　　“我喜歡的，是一個和你這張臉很像的一個人?！?/p>

　　“他叫木臻?！?/p>

　　“他曾是阿兄志同道合的好友，也算是我第二個兄長。”

　　“而四年前，他死在了阿兄的劍下?！?/p>

　　——

　　不知昏睡了多久，再清醒時手臂有些酥癢的緊繃感，已經(jīng)被包扎好了。

　　手心有些熱，脖子也有點癢。

　　但是很溫暖。

　　“醒了？”淮言摟得更緊了些，聲音里還能聽出點疲憊。

　　聲音就響在耳畔，源寧笙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了，想掙開，偏偏手臂又沒什么力氣，而對方也摟得格外用力。

　　看著周圍，應(yīng)該是回藤閣了。

　　身體倒是除了有些虛弱以外，并無大礙。

　　“我聽你妹妹說了。”淮言的頭埋在源寧笙的脖子里，聲音聽起來很沉悶，“你簡直是在玩命?！?/p>

　　源寧笙煩躁地吐了一口濁氣，盡可能忽略脊背傳來的熱癢，他穿得不多，那點溫度全透過了衣衫：“要真等你來我才是真的玩命?！?/p>

　　察覺到對方摟著的手似乎更緊了，呼吸聲似乎更沉，可等了一會兒，對方并沒有出聲。

　　良久，他才聽到了一句沙啞的回應(yīng)。

　　“對不起。”

　　“你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

　　“我很害怕。”

　　斷斷續(xù)續(xù)的言語，都像是在訴說愛意。

　　源寧笙抿緊了唇，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淮言的呼吸不難聽出有些急促的慌亂。

　　“下次不會了。”

　　回應(yīng)得幾乎弱得聽不清，他的語速也很快。

　　但，讓人很安心，密密麻麻的酥癢在心間泛濫。

　　一聲輕笑從身后傳來，似乎沒那么憂郁了。

　　“不和我具體說說么？比如你妹妹說的紫色煙霧?！?/p>

　　這話里又不知從何而多了些森然的寒意。

　　源寧笙不自在地掙了掙，說實話，不知怎么的，他有點想略過這件事情。

　　可他最終還是耐不住淮言那越發(fā)委屈的語氣。

　　“也沒什么……”源寧笙不悅地蹙起眉，但還是說了。

　　大概吧，要從源錦銘沖到祭天臺前說起。

　　在源錦銘被攔住時，那些士兵的神色都很麻痹，不似正常狀態(tài)，說是被人操控也不為過。

　　當(dāng)他上前去攻擊時，那些士兵也不是立刻回?fù)?，但是在那個人下令后立刻就做出了反擊。

　　靠近第一個士兵時他幾乎立刻就做出了判斷。

　　他們身上的味道，是藍(lán)星草。

　　從前接觸到遺情散他就有過猜測，若是將愛意轉(zhuǎn)化為控制另一方的工具也不無可能，只要服下了可以解開情欲的藥，不出半月，中毒者就會變成行尸走肉般。

　　而藍(lán)星草，作為遺情散的原料，同樣可以達(dá)到這樣的效果，只是它的威力弱得很，接觸后很久才會產(chǎn)生依賴效果，只要一離開就不會出現(xiàn)其他問題。

　　但，沒說再接觸會不會直接變成中毒后的樣子。

　　也沒說，毒性不可以是一方對多方的傳遞。

　　要想李哲一個人就藥倒百萬大軍那肯定是不現(xiàn)實的。

　　所以他猜測，如果是專門從中挑一人出來，日日將藍(lán)星草研制成的粉末撒在他身上，那個人又再將粉末帶回軍中，無論是用什么方法，只要確保沾染上了氣味，再日日以此傳遞，那么就會呈現(xiàn)出一種牽扯，被挑選出來的人聽李哲的，而后面的人會聽那個人的。

　　只要那個人吩咐一句士兵，那李哲也可以實現(xiàn)跨越對那個人下達(dá)命令而直接操控軍群。

　　而被挑選出來的那個人，身上味道一定最臭。

　　被這種粉末的氣味包圍，越打身體就感覺越沉，移動也會越來越吃力，好在，那個人他找到了。

　　并且向他撒出了他利用藍(lán)星草毒性而改良的藥粉。

　　非要說作用的話，大概是遺情散服用普通解藥后的后期癥狀。

　　而其他人，自然會隨著那個人的變動而轉(zhuǎn)變。

　　至于給源錦銘的藥，不過也就是遺情散的解藥罷了。

　　它對藍(lán)星草同樣也是有用的。

　　源寧笙簡單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講了一遍。

　　淮言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握著源寧笙的手動作緊了緊：“怪不得~”

　　“那小士兵后來還跑到我面前詢問你的去向。”

　　“你這藥后遺癥還挺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