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汐呆若木雞地坐在石凳上，大腦一片空白。

　　她已經腦補出了一場婚后不和睦，表兄與表嫂日日爭吵，甚至刀劍相向的場面了。

　　壞了，表嫂真的不喜歡表兄。

　　黎點秋猜的不錯啊。

　　等靖婆終于端來了糕點茶水，房間那邊也依舊沒什么動靜。

　　靖婆擦了擦手上的水，躊躇了一會兒，踮著腳走到了門前，里面已經沒了聲響，約莫也是吵完了。

　　靖婆試探著敲了敲門，回應的卻是另一個聲音，聽起來還有些警惕：“誰？”

　　靖婆分辨出來了聲音，便也沒顧慮了，便道：“瑾小姐來找少主了，若少主休息好了，還請您轉告他一聲?！?/p>

　　緊接著似乎是有什么衣料摩擦的聲音。

　　“好，你先下去吧?！笔窃磳庴系穆曇?，聽起來還有些虛弱，有氣無力的，還有些悶。

　　恐怕是昨日的傷太重，昨夜又涼，染了寒氣。

　　靖婆連連應是，小跑著往廚房去了。

　　該給少主燒一壺姜茶才行了。

　　“松開?！痹磳庴硝局?，松垮的里衣感覺下一瞬就會滑落，單薄的面料相隔，剛才吵著吵著淮言忽然就沖上來摟住他，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源寧笙根本冷靜不下來聽他絮絮叨叨。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換的衣服，大概是昨夜后面的事情了，他當時已經完全沒了意識了，簡單來說，因為失血過度，又因為衣服上沾染了藍星草的緣故，昨夜就昏了頭，再后來，就只剩零碎的畫面，以及一些混亂里的渾話。

　　越想臉頰就越發(fā)地燙，肩膀上還隱隱泛著痛。

　　他屬狗的嗎？這么喜歡咬人。

　　源寧笙氣極，死活又掙不開，眼前人的衣領微敞，上面明晃晃的痕跡都在將昨夜的發(fā)生過的事情一遍遍重現(xiàn)。

　　“我傷口裂了！”源寧笙急了，擁抱松開的一瞬就后退了好幾步，直到腿撞上了床才罷休，眼尾的慍怒更是揮之不去。

　　淮言起初還愣了愣，又想起那傷口他明明清晨的時候重新包扎過了，頓時就明白了。

　　源寧笙騙他的。

　　淮言也不惱，反而還在笑：“那讓我看看，是哪里裂了？”

　　說著，他的視線還沿著源寧笙的身體一直向下。

　　“滾！”

　　最后，這件事情由靖婆第二次來敲門來問了才算停。

　　“表兄……為何就你一人出來了？”

　　瑾汐緊張地看著淮言，確認他身上并無劍傷才松了口氣。

　　但是為什么脖子邊上有個牙印??？

　　“你來做什么？”淮言迎著瑾汐那越發(fā)復雜的目光坐到了瑾汐的對面。

　　坐瑾汐旁邊的藍桉，方才分明還很健談，忽然安靜得像根木頭，連肢體都僵硬了，眼神毫不避諱地直看著淮言出神，臉頰上還莫名多了一抹可疑的紅暈。

　　瑾汐剛要辯解，一瞥見藍桉那模樣，她想說的話瞬間卡在了喉嚨里。

　　淮言見她這般，挑了挑眉以示催促。

　　“沒做什么啊表兄?！辫欢虝核妓鳎鋈贿制鹱煨?，頗為做作地開口，“我來是想見見表嫂的?！?/p>

　　表嫂二字頗為清晰。

　　淮言真的有被她惡心到了。

　　她平日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瑾家一度把她當男娃娃參女娃娃養(yǎng)。

　　“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說話方式跟誰學的?！被囱圆荒蜔┑貒K了一聲，下意識地往瑾汐一旁瞥了一眼。

　　主要還是那道目光頗為灼熱，尤其是剛剛瑾汐在說話時，她的視線就更加直白了。

　　淮言輕輕地掃了一眼，不過就是個小孩子，看起來都還沒及笄。

　　他懶得再和瑾汐周旋，起身就要走。

　　瑾汐見他要走，還那般詆毀她，也急了：“哎哎！我來都來了，真的不能讓我見一眼表嫂嗎？”

　　“你想得美?！?/p>

　　淮言應得十分干脆。

　　說完，又看了她一眼，才想起來她還是從南城跑過來的：“你沒事別老往京城跑，來來回回你也不嫌累挺?！?/p>

　　“你還好意思說我？”

　　眼見他們就要爭執(zhí)下去，藍桉趕忙站出來勸和。

　　“這大中午的，沒必要為這點小事就吵起來了嘛。要不你們喝喝茶好好聊聊？”藍桉討好般笑著。

　　“我回家了！才不和他這種家事都處理不好的蠢貨喝茶！”

　　“哎不是，你一個還沒嫁人的小孩懂個屁?！?/p>

　　“怪不得表嫂生氣！碰上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你……”淮言被氣笑了，所有怒火頃刻間散了大半，“行行行，你有理，我不跟你吵。”

　　“但我還是要說，早些滾回南城，你阿兄不會同意你繼續(xù)留在這的。”只撂下這一句，他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徒留瑾汐訥訥地愣在原地。

　　什么叫做我阿兄不會同意？

　　我阿兄絕對同意！

　　——

　　“不行?！?/p>

　　拒絕得，這么快么？

　　“你又來京城做什么？”瑾元軒狐疑地掃過瑾汐的表情，看著那呆若木雞的模樣，就差將“阿兄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掛在了腦門上，他的眼里也不由得多了幾分無可奈何，“我沒有被鬼上身，我說認真的?！?/p>

　　瑾汐聞言，腮幫子鼓起地看向瑾元軒，小臉一皺就開始假哭：“嗚嗚嗚……你這個心狠手辣的壞阿兄，哪有給自己妹妹下毒的啊？還講不講道理了？你和表兄一樣壞死了！”

　　瑾汐還想再嚷嚷些什么，卻被瑾元軒伸手捂住了嘴，導致再出聲都變成都變成了嗚咽。

　　“盡胡說，我哪里就和你表兄一般了，我分明比他講道理多了。”說著，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優(yōu)越感，還自夸自耀起來了，“哪有人下藥還為了你排那長隊買糕點？我這般可不能稱作壞，我這可是光明……”

　　“哎哎哎！住嘴啊祖宗，你莫把我當吃的了！”瑾元軒抖了抖發(fā)疼的手，上面的牙印清晰可見，越看越覺得心痛，索性就別開了眼，沒再看。

　　他向來是拿這個與自己相差近十歲的妹妹是沒辦法的。

　　“虧我在南城還想著給你帶好吃的，好嘛！我回家時你壓根就不在家，家里面只有我一個人和金穗，你和父親最近到底在張羅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瑾汐氣得一拍桌子，桌上的東西險些打翻。

　　“哎，打住。什么叫只有你和金穗，那滿府跑的下人算不得人？這事確實是我不對，但和你好好商量指不定就把將軍府給掀翻了，你也知道，有些事情阿兄無法和你解釋太多，阿兄也是忙得不得空，你何時才能體諒一下阿兄呢？”瑾元軒扶額嘆息，卻又不知從何辯解。

　　“你忙？你忙的話這幾日你為何都在家中待著，我問了府上的丫鬟了，你近一個月都在家，哪也沒去！”瑾汐看著瑾元軒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自認為是抓著了把柄，語氣更是不饒人。

　　“你們到底要瞞著我什么？你是，父親是，就連表兄也讓我回南城，我的家分明就在京城，為何總是要將我往南城趕……”瑾汐越說越覺著委屈，鼻頭一酸，竟真的哭了。

　　“我知道我很沒用，但是我分明也會些本事，騎射、武術樣樣都精通，有什么就是幫不了你們的？”

　　壓抑了許久的憤怒與不解終于傾瀉，一瞬間，瑾汐覺著自己腦袋輕了好多。

　　她平靜了好一會，吸了吸鼻子，最后又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我很笨嗎？”

　　瑾元軒今夜已經是不知第幾次皺起眉頭了，可能壓根都得不到舒緩。

　　“唉……不是阿兄有意對你如此，有些事情，若告訴了你……”瑾元軒將手越過桌子，輕輕落在了瑾汐的頭上。

　　“阿兄不指望你有什么用?！?/p>

　　“相反，阿兄希望你沒用，一輩子當你的大小姐就好了?！?/p>

　　瑾汐吸了吸鼻子，似乎還是沒有很明白瑾元軒的意思，水汪汪的眼睛將情緒都寫在了里面。

　　“答應阿兄，早些回南城去，好嗎？”瑾元軒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是不容置喙的。

　　曾經，阿兄的話她沒有哪句是真的不聽的，即使是討人嫌的媒婆，她也會硬著頭皮去應付一二。

　　而現(xiàn)在，她第一次有了抵觸，想抗拒這份以親情定義下的守護。

　　她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如果她就這么走了，或許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也是她平生第一次，如此堅定地拒絕瑾元軒。

　　“我不會回去的。你最好不要再像之前那樣，就算我中招了，我也會用盡全力回來，餓死在這里也不會吃你給我的一口食物！”

　　瑾元軒嘴巴微張，最終緊閉雙眼無奈地搖頭嘆息，嘴中喃喃自語：“不知死活?！?/p>

　　半晌，忽然笑了，停在瑾汐頭上的手將她的頭發(fā)揉得散亂：“不過，知死活也不像你了?！?/p>

　　瑾汐不明所以，卻也跟著傻笑。

　　今夜，當真是綿長。

　　長到，瑾汐就想停滯在此，不再多去思考那些混亂的事情。

　　她何嘗不知道阿兄的意思。

　　京城雖遠離邊關，最近的亂子卻是不容忽視的與日俱增，無論如何，瑾汐留下來都不算很安全，可她就是因為知道，所以就越發(fā)地想要留下，她的命是命，可阿兄呢？表兄呢？既然他們在沖鋒陷陣，瑾汐自然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