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秋啊,你睡下了嗎?”夏晚枝輕輕叩響房門,看著那透過薄紙的微弱燭火,也不知是不是今夜無風的緣故,內(nèi)心居然悄然攀上一股焦躁。
不多時,房門打開,那張漂亮的臉龐在月光下照得凄清,不知為何,她的臉色瞧起來比往日都要白上許多。
“點秋,你這是怎么了,怎么滿頭大汗的?”夏晚枝從袖間取出一方帕子,替她拭去她臉上的水漬,也是奇怪,好端端的睡個覺,頭發(fā)和單衣卻都濕透了。
“娘,我沒事,我只是做噩夢了。”黎點秋握住了夏晚枝給她擦汗的手,雖是這般說,可那硬擠出來的笑意讓夏晚枝怎么也無法真的就相信若無其事。
“娘陪著你,不怕的?!毕耐碇γ媛洞忍@,眼里盡數(shù)的心疼。
說出的話對黎點秋來說卻如一把把細針扎在眼中,越發(fā)地疼,直到心間酸澀難忍,鼻尖與之共鳴,眼淚奪眶而出。
“娘……”黎點秋咬緊嘴唇,眼眶霎時間便紅了,直到被夏晚枝擁入懷里,她才敢放聲哭出來。
“娘……我好想你啊……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所有委屈都淬在了淚水里一同傾瀉。
夏晚枝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寬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拍著她的后背,一遍遍的重復著:
“娘在,乖?!?/p>
——
“嘩啦”冰涼的水浸著雨夜的寒涼一并從頭頂?shù)瓜?,浸濕了頭發(fā)與衣裳,也清明了神智。
看清了眼前昏暗的房間,熟悉的身影,黎點秋不屑地吐掉了不小心灌入口中的水,冰冷如秋的雙眸緩緩挑起,凝視著眼前的人,嘴角隨之勾起一抹諷笑。
“你家公子這么快就等不及了?這么急著將我抓回來,怎么?怕我跑了不成?!?/p>
她就被綁在了刑架上,動彈不得,卻依舊顯露不出半點懼色。
“喲,不裝了?”陳肅表現(xiàn)出些許詫異,放下了手中的水桶,“我還以為你會如同我們初見時一般柔柔弱弱地哭鬧上好一陣才肯與我好好說話。”
“怎么會呢?”黎點秋彎眼笑著,語氣里的輕松不似作假,“那樣愚蠢的外表,一次就夠了?!?/p>
陳肅未言,朝著黎點秋走近,抬起手撫摸上了她的臉,動作輕柔,眼中流露出癡狂。
“還真是有夠巧的,能找到這么合適的材料?!?/p>
“只不過有些可惜了,你沒把那個姑娘帶回來,她的臉更方便,林小姐?!标惷C的手指很粗糙,一遍遍地刮磨讓林楓的心情越發(fā)地急躁不安,“你若是不愿意聽話,那你也只能去死了?!?/p>
“反正黎小姐傳言里病弱纏身,偽造一下你的死亡會比之前簡單多了,不會有任何人發(fā)現(xiàn)異常的?!?/p>
見他越說越興奮,林楓忍著厭嫌繼續(xù)開口道:“那照你們的意思,你們是以為我任務失敗了?”
陳肅不解地皺了皺眉,收回了手:“給你的藥分明可以直接毒死她,她沒死,那你難道不是失敗了嗎?
“你們沒有人比我還要了解瑾汐?!?/p>
“所以呢?”
“她一定還會回來找我?!绷謼髡f得信誓旦旦,在昏暗的房間里還襯出了幾分陰毒。
“我憑什么信你?!标惷C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枚鋼針,針尖直直朝著林楓的眼球,只差一兩毫就要碰上了。
“信不信由你,如果除了我,你們還有更好的辦法的話?!绷謼骱敛皇救醯氐芍?,似乎真的勝券在握。
“你……!”
“放她回去吧?!豹M小的暗室外傳來聲音,陳肅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最后還是去解開了捆綁的繩索。
“那還真是多謝容公子了?!?/p>
話音剛落,脖頸處就傳來一陣刺痛,接著眼前一黑,再醒來時,便已經(jīng)回到了黎點秋的臥房,而門外也傳來了敲門聲。
一切都是如此清晰可感,那枚鋼針她認得,陳肅曾經(jīng)用那把針穿透了真正的黎點秋大腿的皮膚,一針一針地劃破她的皮肉,直至,黎點秋停止呼吸。
再見到那根鋼針,上面仿佛還殘存著黎點秋的血。
她永遠記得那個姑娘臉色如何蒼白,身材多么干瘦。
而她在臨死前就是用著她那雙空洞洞的雙眼,顫抖地扯起微笑,朝林楓說:
“謝謝你,
愿意替我活下去?!?/p>
再次回想起那一刻,她都要覺著那些是夢了。
若真的只是一場混亂異常的噩夢,那該多好。
回過神來時,黎點秋哭得眼淚都干了,抽噎著離開了懷抱,拭去了淚水。
她可沒興趣幫那個人做什么事。
她林楓,最開始去請求交易,從始至終都只是為了可以活下去。
為了擺脫那個禽獸。
那個對自己女兒下手的禽獸。
“娘,我不想待在京城了,我好想去別處看看,我想離開這里,走得遠遠的,您陪我一起走,好嗎?”黎點秋哽咽著道。
夏晚枝心疼地拍了拍黎點秋的肩膀,不知她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們的家就在京城呀,怎么突然想離開了呢?”
“娘,我夢見有壞人要殺您,他們放了一把火,我沒救下您,我好害怕,您和我走吧,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走吧……”
夏晚枝心疼地看著抽噎著哭泣的女兒,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好半晌,她終于是下了決定。
“好,娘陪你離開京城?!?/p>
“反正娘也無牽無掛,只要你在身邊,那就夠了。”
她抬起手輕柔地擦掉了黎點秋臉上的淚珠,眼里盡是慈和。
“今夜先好好休息,明日收拾好了東西,咱就走。”
“好……”
——
“也不知陛下最近怎么了,總說宮里有奇怪的氣味?!闭f著,提著燈籠的小婢還嗅了嗅四周,末了煩躁地說道:“這哪有什么奇怪的氣味?。亢跓粝够鸬囊膊慌聡標廊恕?/p>
“你別說,還真有股怪味,好像是香味,但是這味道好奇怪啊……”身旁的太監(jiān)說著,四處嗅了嗅,最后指了一個方向道,“好像是那邊傳來的?!?/p>
“哎!過去看看吧,省得明日招陛下惦記?!闭f著,二人一同前往了那個方向,越靠近,太監(jiān)聞到的味道也愈發(fā)濃烈。
“好奇特的香氣啊,但是味道真的好奇怪,嘔……不知道為什么好想吐啊……”太監(jiān)長恒擦了把額角的汗水,冷汗直冒,身體也不自覺地開始發(fā)顫,指著一個方向艱難出聲。
“春曉,好像是那口井邊傳來的。”
“那快去吧?!碧嶂鵁艋\的婢女趕忙往那個方向走,她可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多待著了,總覺著背后毛毛的。
等她走到井邊,也依舊聞不到身后的太監(jiān)口中所說的奇怪的氣味。
她疑惑著把燈籠掃過井口,隨著光亮,井中的東西也隨之顯現(xiàn)。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贝簳缘诘?,手上的燈籠也因為慌亂而沒抓住木桿滾落在了地上。
身后的太監(jiān)聽見聲音忙上前查看,提起燈籠看清后更是被嚇得六神無主,捂著嘴顫抖著后退,好半晌才從嘴里擠出話來:“是……是殷太后……”
還是跌坐在地面上的小婢最先回過神來,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站起,跑到外頭叫嚷:“來人吶!來人吶!”
——
“事情就是如此,那井水我看過了,溶的就是陳家之前查出來的藍星草?!背叹湃潭际敲碱^緊皺著地與淮言講著昨夜的事情。
“殷太后的尸體……”他深吸了兩口氣,頭疼的厲害,“身首異處……身上的皮肉大部分被分離了……”
淮言聽后,眉頭一皺,問道:“我之前讓你檢查的那個五皇子身上的人皮面具查得如何了?”
聞言,程九面色更加難看了,揉了揉發(fā)漲的太陽穴道:“那個面具主要材料恐怕是真正的人皮……”
說完,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背后一陣發(fā)涼,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口井,倒抽了一口涼氣。
“昨夜發(fā)現(xiàn)尸體的兩個人呢?!?/p>
“他們分別是一個婢女和一名太監(jiān),春曉和長恒,長恒今日沒有來當差,聽說是發(fā)了高熱,與長恒同屋的太監(jiān)說叫不醒他。但是春曉安然無恙地來當差了?!?/p>
淮言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前邊的那口井,尸體已經(jīng)被打撈出來了,里面的水已經(jīng)溶了解藥,但依舊有種不好的感覺。
“除了這口井,其他處的井水可有異常?”
程九很快便應道:“事情一出來我就讓人去查過了,沒有任何異常?!?/p>
說完,他又接著道:“也是奇怪,藍星草這種東西曾經(jīng)不過是拿來熏衣的香料罷了,不過那草奇特,女性聞不見味道,后來也是因此而被淘汰,現(xiàn)如今竟還能鬧出這番事?!彼麚u頭嘆嘖,忽然,又似幡然醒悟,“這般說來,這藍星草恐怕對女子無用啊?!?/p>
這么想來,藍星草的氣味確實不會影響到女性,但藍星草若是口服會不會造成影響還不清楚,但遺情散卻是能無視一切的可怕存在。
而且,這么說下來藍星草還應該算作這邊的東西,那遺情散又怎么會成了西域來的毒呢?
盛長在柳川一帶么……
恐怕得去找那個人問個清楚了。
“帶我去見晉越。”淮言回過頭便道,程九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命令,還有些抗拒:“不行啊!我?guī)煾杆先思蚁察o,這種事情去麻煩他,他會給我趕出來的?!?/p>
“你之前把我名聲敗壞害我至今被全京城詬病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賬呢?!?/p>
“哪里話,來,您這邊請?!背叹乓桓膭偛诺目咕?,笑吟吟地就讓開了路,生怕晚一點自己就人頭落地了。
還是不能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這位可是真的能讓自己掉腦袋。
程九暗自叫苦。
淮言斂下心神,但除此之外,其實還有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疑點。
為何,需要切除這么多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