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上回書說淮將軍力竭戰(zhàn)死,你們都很好奇后頭的事是吧?”說書的老頭兒一臉壞笑,給自己倒了杯酒,在眾人越發(fā)刀人的目光下呵呵笑著。
“那我就再給你們講講吧,瞧你們那吃人的樣。”
要說道那援軍臨皇城那日,百萬精兵將容澈帶領(lǐng)的軍隊包裹。
程九不會忘記那時那地是何般情形,現(xiàn)在想來,還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以至于他現(xiàn)在都無法回神。
源寧笙的身上全是劍傷,跪坐在地上不省人事,那傷疤出還在往外淌血。
而他的身旁,是渾身顫抖著的源小姐。
他將容澈拿下時,容澈那時的神情給程九帶來的心慌是不容忽視的。
恐懼、憤恨,最后卻都全盤化作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容澈被打入了大牢,即日問斬。
源家后來傳出消息,
源錦銘因為遺情散的緣故,清醒后變得有些瘋癲,時而平靜,時而狂笑。
但更多的,卻是盯著一把劍出神。
新朝不過才短短一周余便隕落。
燕郊始終杳無音訊,程九不得不貿(mào)然暫領(lǐng)先鋒。
一繁華之國,重臣的缺失是一個巨大的、無法彌補的缺口。
杰才又相繼殞命。
整個朝堂,只是由程九那股不服輸?shù)纳祫旁谟矒瘟T了。
每每處理公文至深,
程九都會不自覺地去想容澈最后那抹笑的意味。
時間久了,他也不再去糾結(jié)一個已死的犯人了。
因為燕郊來了信。
淮將軍沒死,但是中毒太深,被逼瘋了。
程九也曾以為他會如同源錦銘一般就此消極,可一段時日后,卻是傳出了淮言別的消息。
與源錦銘的癥狀不大相同。
若不是太醫(yī)院那般說,程九甚至會以為他沒瘋。
更準確的說,程九甚至以為他不過是坐實了曾經(jīng)的名頭。
殺神淮將軍。
他一人,血洗了朝中重臣。
本就堪堪存活的朝堂,險些就叫淮言一舉滅了。
當程九找到他時,他正坐在花酒賦的廂房里喝酒,看著窗外出神。
滿地堆疊的酒壺,讓程九滿心的疑慮與憤怒瞬間找到了突破口。
“你現(xiàn)在這樣究竟是想如何?你還不如就死在戰(zhàn)場上算了!”
他泄氣般質(zhì)問他、辱罵他、苛責他,以至于他后知后覺話語里的憤恨,又暗自愧疚。
但淮言都置若罔聞,甚至還有心情沖他笑。
“我還不能死?!?/p>
他眼里的嗜血,程九一時還讀不清了。
但他并不知究竟該如何處置淮言。
就單論淮崇訣所做的事,淮言早都應(yīng)該被牽連處死了。
他本就是茍活一命。
但現(xiàn)在偏偏是一個沒有王,渴望引領(lǐng)者的朝代。
它曾經(jīng)的輝煌,不夸張的說,是淮言打下的。
而現(xiàn)如今,這個朝代,無人不想追隨他,將他推上高位,成為新的君主。
就算他真瘋了。
程九幾乎是感到窒息。
他站在淮言身側(cè)看了很久,他不知道淮言喝了多少,但淮言始終沒醉。
“你走吧?!被囱苑畔铝耸种械木?,“現(xiàn)在的這個天下,哪里還管得???”
程九緊咬著牙,身體僵直到發(fā)顫。
沒有王,沒有引領(lǐng)者,人人都想來分前朝的一杯羹。
反的反,逃的逃。
不日便可能不復存在。
“你真是瘋了!”程九低罵一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花酒賦,臨了只聽見了身后傳來聲輕飄飄的冷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罵淮言。
恐怕是他打是心底里的不愿承認此時天下的混亂。
他正年輕,他也會以為可以硬闖出一個天地。
他恨淮言的自暴自棄,他恨淮言的瘋。
臨了臨了,他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資格去指責他。
大抵還是太年輕。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失魂地游蕩在街上,廖廖的商鋪還在幸苦的叫賣著,在這些零散的人里,他瞧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個僅一面之緣的姑娘。
她現(xiàn)在身體想來應(yīng)該是好轉(zhuǎn)了,落落大方的樣子在人群中脫穎而出。
她的笑,竟讓程九恍惚。
讓程九恍惚間還以為此時還是盛朝。
走著走著,他又想起來了一些事情。
他調(diào)查醉桃坊坊主……哦,該叫他源公子了。
也是調(diào)查中得知,遺情散不止于傳言中那般。
遺情散是柳川的產(chǎn)物,甚至風靡了好一陣才輪著京城。
人們只覺得稀奇,時間長了,遺情散又被皇朝壟斷。
朝中權(quán)臣,無一不沾遺情散。
穢亂淫曲,日夜不斷。
淮崇訣更是劫去了一戶人的妻子納做妾室,最后折辱致死。
而此事,滿朝皆知。
他們置若罔聞,依舊沉迷遺情散帶來的歡樂中。
直到一日,一個爬床上位的美人被他人下了遺情散,起初人們還未察覺,直到那美人留下了那人的種。
皇帝勃然大怒,下令將遺情散列為禁藥。
而那夜,太子到養(yǎng)心殿前跪坐一宿。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那遺情散,就是太子給下的。
哦,那宮妃后來還瘋了。
思及此處,程九釋然一笑,原先還不知怎么的,遺情散還成了西域的藥了,現(xiàn)在想來,怕是想掩蓋下這段丑聞。
末了,他又無奈地嘆息。
他也是在見到源寧笙的那一刻,才想清楚一些事情。
以他的能力,早在查到源寧笙的身份就該被阻斷了,甚至連查到他的身份這件事都很匪夷所思。
想來,怕是那人有意為之。
程九也替源寧笙想了許多種理由,他摸不清楚。
源寧笙死后,他最終還是耐不住好奇去了源府調(diào)查。
但他沒有查到他想要的,不過卻是知道了些其他意想不到的。
再后來,也就是今日。
他看見了淮言如此,再加深思,思緒忽然就清了了。
當年那戶人,是還未中舉的源承德。
而淮崇訣強納的小妾,便是晉越心心念念的蕪家人。
而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一切,不過是兩個聰明人揣著各自的心思,為對方精心布置的一場局。
程九想,
源寧笙的目的其實很明確,為母報仇嘛。
于是他殺遍了自己能力范圍內(nèi)能殺死的,那年對那些事置若罔聞的朝臣,并開始算計罪魁禍首的淮家。
源寧笙死了。
但他的局也完成了。
他沒殺死的人,最后全由淮言殺死了。
而淮家最后一人,余生也甘愿在他布置下來的局里繼續(xù)保持著那些源寧笙帶給他的痛苦而折磨地活下去。
而源寧笙的死,便是他為此局布下的最后一子。
他過乎聰慧,聰慧到膽大妄為,手段獨絕。
將自己的死算進謀劃里,
這是程九平生僅見,今后約莫也無機會再見。
——
“你不是說淮將軍死了嗎?!”茶客奮起,嘴里還塞著沒吃完的桃花酥。
那老頭嘿嘿笑著,不以為意道:“心死了,和死了有什么區(qū)別?”
那群茶客突然就啞了聲,唏噓不已。
“我看吶,他就是為的給他的茶館宣傳,特地編就的一段故事。”
有茶客冷哼著,指向了茶館的牌匾。
他不說,其他人還沒注意到,紛紛看向了對面的茶館,只見那一片桃紅掩映下,那明晃晃的三個大字——“醉桃坊”。
——續(xù)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