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把最后一件衣服疊好，塞進帆布包里時，窗外的天已經(jīng)擦黑了。

房間里的東西少得可憐，除了幾件換洗衣物，只有那支沈燼野送的鋼筆，和五年前第一次來這個家時媽媽買的小熊掛件——他把這兩樣東西小心放進內(nèi)袋，指尖碰到鋼筆上“知夏”的刻痕時，還是忍不住頓了頓，隨即又咬了咬下唇，拉上了拉鏈。

桌上留著張便簽，是寫給阿姨和叔叔的，字斟句酌改了好幾遍，最后也只落下“謝謝照顧，我走了，別擔心”幾個字。他沒提沈燼野，也沒提那些委屈，就像這五年里無數(shù)次受了委屈時那樣，習慣了把情緒藏在心里，不添麻煩。

背上包走到玄關，鞋架上沈燼野的運動鞋還沒回來，倒是他五年前穿的那雙小白鞋還擺在最底層，鞋邊的磨損處像道舊疤。他換了鞋，手搭在門把上時，又回頭看了眼客廳——沙發(fā)上還放著他昨天沒來得及收的毯子，是去年冬天沈燼野說“哥你總踢被子，蓋這個厚的”，特意從衣柜里翻出來的。

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下，他閉了閉眼，猛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樓道里的聲控燈還是壞的，昏黃的光忽明忽暗，他扶著墻往下走，帆布包帶勒在肩上，有點疼，卻比不上心里的悶。走到樓下，小區(qū)里的路燈亮了，昏黃的光灑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他沒走平時常走的那條路，繞到了小區(qū)后門——他怕撞見晚歸的叔叔阿姨，更怕撞見沈燼野，怕自己好不容易攢下的決心，會被一句輕飄飄的“哥”給沖垮。

出了小區(qū)，街上的車來來往往，車燈劃過夜色，晃得他眼睛發(fā)疼。他沒帶多少現(xiàn)金，手機里的錢是這幾年攢下的壓歲錢，夠買一張去鄰市的車票——他想去找遠房表姐，那里沒人認識他，也沒人會提起“沈燼野”這個名字。

走到路口時，紅燈亮了。他站在斑馬線外，手指無意識地攥著帆布包帶，腦子里卻不受控制地想起早上的事——沈燼野在教室門口撞見他，沒等他說話，就皺著眉說“別跟著我，看見你就煩”，曉雨站在他身邊，笑著拉了拉沈燼野的胳膊，說“燼野，我們別理他了”。

那些話像針一樣扎在心上，他深吸了口氣，想把情緒壓下去，卻沒注意到綠燈已經(jīng)亮了，也沒聽見身后駛來的汽車鳴笛聲。

“吱——”

尖銳的剎車聲劃破夜空時，沈知夏只覺得后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了下，身體像斷線的風箏一樣飛出去，帆布包摔在地上，里面的東西撒了一地——鋼筆滾到路邊，小熊掛件被車輪碾過，絨毛粘了泥污。

意識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見司機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聽見有人在喊“快打120”，還看見遠處有個穿著黑色校服的身影，正勾著另一個人的肩膀往前走，笑得很開心，像極了以前的沈燼野。

他想喊“小野”，喉嚨卻發(fā)不出聲音，眼前的光一點點暗下去，最后只剩一片漆黑。

而此刻的沈燼野，正和曉雨坐在奶茶店的窗邊，手里拿著剛買的草莓奶茶——是曉雨喜歡的口味。曉雨笑著給他看手機里的電影票，說“明天的場次，我們可以看完再去吃火鍋”，沈燼野點頭應著，目光卻不經(jīng)意掃過窗外，看見路邊有輛救護車呼嘯而過，紅藍交替的燈光晃了下，他沒在意，低頭繼續(xù)跟曉雨說著話。

他沒想起，早上出門時，沈知夏的眼睛是腫的；沒想起，中午在食堂，沈知夏只買了一碗白粥，一口沒動；更沒想起，晚上回到家時，沈知夏的房間會是暗的，桌上留著一張寫著“謝謝照顧”的便簽。

奶茶店的音樂輕輕響著，曉雨在說著明天的計劃，沈燼野偶爾應一聲，手指卻無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那里本該放著沈知夏昨天給他整理的筆記，早上他嫌煩，隨手扔在了教室抽屜里。

他不知道，此刻的醫(yī)院里，沈知夏正躺在搶救室里，醫(yī)生拿著病危通知書，急著聯(lián)系家屬；不知道叔叔阿姨接到電話時，嚇得手抖得連衣服都穿不好；更不知道，他隨手扔掉的筆記，是沈知夏熬了三個晚上，一筆一劃整理出來的。

夜色越來越深，奶茶店打烊了，沈燼野送曉雨回家，路上還在說“明天見”?；氐郊視r，客廳里沒開燈，他以為叔叔阿姨已經(jīng)睡了，輕手輕腳地換了鞋，沒去看沈知夏的房間，徑直回了自己屋。

他打開手機，看見曉雨發(fā)來的消息：“明天早點哦”，他笑著回了個“好”，然后刷起了短視頻，直到困得睜不開眼，才放下手機睡去。

睡前，他隱約想起白天看見的救護車，卻只覺得是件無關緊要的事，沒再多想。他不知道，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后，會給他整理筆記、會幫他洗襪子、會在他生病時守在床邊的“哥”，此刻正躺在冰冷的搶救室里，命懸一線。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落在沈燼野的書桌上，那里還放著沈知夏昨天落下的橡皮，是五年前沈知夏第一次給他買的，藍色的，上面印著小熊圖案，和沈知夏帆布包里那個掛件，是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