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我們

皇覺寺偏殿簡陋清冷，窗欞糊著發(fā)黃的紙，透進的光線也帶著灰蒙

太后身著粗布素衣、頭發(fā)整齊地披在肩上，坐在木板床上，眼中沒有恨，只剩死水般的平靜

太后你來干什么？

鐘淮暮身著玄色顯得格外沉郁，從食盒中取出六道整齊的菜，一一擺在桌上，語氣平靜得近乎漠然

鐘淮暮（允王）不要怪我心狠

鐘淮暮（允王）一直陪在我身邊，是真的；道德綁架下的無效默認，也是真的。如果不是懂得知足，我恐怕活不到現(xiàn)在。從小什么都知道，沉溺在表面的虛假愛意里，守著幻想中的自我

太后低笑一聲，滿是自嘲

太后這一切，都不是想要的。這世上，沒人能給別人真正的知足和滿足。不甘心，就要去爭；不努力，憑什么得到想要的？死，又有何懼？不過就是長眠罷了

鐘淮暮望著太后，滿臉疲憊、眼角泛紅，聲音酸澀

鐘淮暮（允王）其實，我并不覺得你做的事有錯……只是，你假裝給不了我的東西，確是轉(zhuǎn)頭就給了別人

鐘淮暮（允王）其次，你……從來沒給我站穩(wěn)腳跟的權(quán)利，可以仰望的山巔

聲音陡然轉(zhuǎn)沉，帶著穿越時光的沉痛

鐘淮暮（允王）即便我不愛他，也不想皇位。上一世，你殺了他，而我，也隨他去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最后發(fā)現(xiàn)……鐘聞桉他最愛我！

太后猛地睜大眼睛，眼中閃過驚惶，像是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

太后你胡說什么？什么上一世！

鐘淮暮迎著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鐘淮暮（允王）我從封印逃脫出來，重生歸來……只為改變結(jié)局

太后厲聲打斷他，聲音尖銳刺耳

太后閉嘴！……世間哪有什么前世今生！那是死后別人給你編織的夢！你說愛他……可鐘聞桉也在利用你！他愛你嗎？

喘了口氣、眼神急切，像是想喚醒他

太后不知道前世是怎樣的，但哀家知道……如果你不在了！鐘聞桉會過得更好。別再傻了！他如今名正言順、里應外合，你覺得你的未來，還會好嗎？

鐘淮暮搖了搖頭，唇邊勾起近乎偏執(zhí)的笑

鐘淮暮（允王）我不傻，我就是在賭……賭我的一廂情愿能有個結(jié)果。就算最后輸了，能死在這編織的夢里，也值得

望著太后，眼中露出真實的情緒，有不舍，還有徹底的釋然

鐘淮暮（允王）我來看你最后一眼。我分不清自己內(nèi)心到底是怎樣的情感，但終究……還是舍不得的吧！

微微躬身，行了一個極重的禮，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鐘淮暮（允王）一路走好……阿娘！

太后猛地別過頭，臉上滿是不耐煩，卻仍帶著幾分高傲的神情。咬破手指，將血抹在唇上，暈染出一抹緋紅

太后不用！如今也承認，對你的愛，確實摻雜著利益。只是從前沒意識到，也不愿意去意識……

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冥冥之中的某個人說

太后先帝，我……來見你了！

話音落下，緩緩閉上眼睛，嘴角依舊帶著高傲的平靜

殿外陽光有些刺眼，抬手擋了一下，透過指尖的光線仿佛看到了前世最后的光景——快步跑進大殿中……倒在血泊里，而他握著前世那把染血的劍，刺向了自己的心臟

喪鐘在宮墻間回蕩，一聲又一聲，裹著撕心裂肺的哀慟。正忙碌的宮人們聽見聲音，先是一怔，隨即紛紛跪倒在地，額頭貼著冰冷的金磚，無人抬頭

洛白姑姑的哭喊聲穿透鐘鳴，尖銳而凄厲

洛白姑姑太后薨了！

東殿內(nèi)，鐘聞桉坐在地上、后背抵著冰冷的龍椅腿，身著玄色常服，手腕支著額頭、目光冷冷落在身前地面，仿佛對周遭的哭喊聲與喪鐘轟鳴充耳不聞。桌面上堆著厚厚一疊折子，都是官員匿名替太后求情的，墨跡未干，此刻卻顯得格外諷刺

良久，一滴淚從他眼角滑落，砸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深色。身上沒有半分復仇后的快意，反倒透著深入骨髓的迷茫，仿佛不知接下來該往何處去

鐘淮暮（允王）陛下果然在這兒

鐘淮暮的聲音在殿門口響起，他一身酒紅衣衫，襯得臉色愈發(fā)蒼白，卻難掩眉眼間的清俊

鐘聞桉抬頭，眼底還殘留著未干的濕意，語氣帶了幾分疏離

鐘聞桉（皇帝）太后薨了？

鐘淮暮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與他平視

鐘淮暮（允王）嗯

鐘淮暮（允王）皇覺寺的人來報，說是……自絕了！

鐘聞桉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鐘聞桉（皇帝）那你來做什么？太后死了，你身為她的親生兒子，理應前去祭拜。來找我做什么？

掃過桌上的折子，聲音冷了幾分

鐘聞桉（皇帝）如今滿朝上下，連民間都在傳流言。畢竟，你才是太后的親生兒子，真相早已大白。你何必還執(zhí)著于留在我身邊？

鐘淮暮的目光沉沉，像藏著兩世風霜

鐘淮暮（允王）想來找你

鐘淮暮（允王）我……總在失去。這一世，想多看看你

鐘聞桉追問，語氣里藏著不易察覺的怒吼

鐘聞桉（皇帝）上一世怎么了？

鐘聞桉（皇帝）你哪有臉提上一世？啊！……你總在失去，那我呢？

鐘淮暮看著他，忽然笑了，笑容里裹著苦澀

鐘淮暮（允王）陛下沒了危機，那我還能保住皇后之位嗎？

頓了頓，一字一句道

鐘淮暮（允王）陛下，你我都是重生之人，這點，我們心知肚明，不是嗎？

鐘聞桉的身體猛地一僵、死死盯著鐘淮暮，眼中滿是震驚

鐘聞桉（皇帝）知道你看出來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看出來的？又是什么時候重生回來的？

鐘淮暮緩緩道

鐘淮暮（允王）從宴會上被逼著迎后，陛下沒了從前的那份怯懦。卻還能不動聲色化解開始

鐘淮暮（允王）后來刺客來襲，你我配合默契，仿佛演練過千百遍；再到你書桌上那兩份頑固黨與太后黨的完整名單，那些名字都查不全，你卻了如指掌

目光變得灼熱，帶著近乎偏執(zhí)的認真

鐘淮暮（允王）而且……前世我從未想過搶皇位，因為我愛你！

鐘聞桉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猛地別開臉，語氣滿是嘲諷

鐘聞桉（皇帝）別開玩笑了！

鐘聞桉（皇帝）你會愛我？前世我死在你面前，你是不是開心得很？畢竟，皇位很快就是你的了！

鐘淮暮的聲音陡然低沉，帶著穿越生死的沉痛

鐘淮暮（允王）打完仗回來，我親眼看著你死在眼前

鐘淮暮（允王）后來皇位給了四皇兄鐘子擇，我便……隨你去了冥府。在那里，我看見了你報仇的決心，便和閻王做了交易。所以我闖入輪回井，比你先一步重生回來

鐘聞桉轉(zhuǎn)過頭，眼神復雜地看著他，像在審視陌生人

鐘聞桉（皇帝）你怎么可能舍得死？你從小是什么性子，我比誰都清楚！

細數(shù)過往，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鐘聞桉（皇帝）前世你六歲，在御膳房偷東西被抓，是我救了你、為你療傷，給你吃食。你八歲，被玦王抓住毆打拖拽，是我沖上去護著你。八個月前，也是我拖著疲憊的身子，掙扎著把你拖上岸——你分明想把我推下去，反倒自己也掉了下去！

鐘淮暮急切地打斷他，眼中泛起紅血絲

鐘淮暮（允王）可我也救過你！

鐘淮暮（允王）前世你十一歲生病，宮里人都棄你不顧，是我拼了命闖出宮，為你請來江太醫(yī)、時詡，還有太傅。十六歲那年你落水，我想下去撈你，卻體力不支昏了過去，醒來我們都被救上了岸！真不知道是你

聲音軟下來，帶著一絲懇求

鐘淮暮（允王）這一世，你選我做皇后，就當是……縱使將來要經(jīng)歷分離，我也想與你共赴白頭。那么敢問陛下，可曾喜歡過我，哪怕只有一絲心動？

殿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喪鐘的余音還在回蕩，遠處的哭聲隱約可聞

鐘聞桉望著鐘淮暮那雙盛滿期待與痛苦的眼睛，沉默了許久，久到鐘淮暮的心都快沉到谷底

然后，聽到鐘聞桉用近乎冰冷的語氣，清晰地吐出三個字

鐘聞桉（皇帝）沒有??！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像是要徹底斬斷什么的執(zhí)著

鐘聞桉（皇帝）從未心動

鐘淮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向后踉蹌著靠在冰冷的柱子上，眼中的光一點點熄滅，只剩無盡的荒蕪

原來，兩世的追隨，兩世的守護，終究是一場空

鐘聞桉別開臉，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胸口像被什么堵住，悶得發(fā)疼。他說的是真心話嗎？……恐怕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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