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我們

兩個(gè)月后，御書房內(nèi)

鐘聞桉望著身旁年方二十的小太監(jiān)，手指微微用力，將手中的圣旨攥出了褶皺。恍惚間，仿佛“特殊”仍在身側(cè)，那低啞的聲音似在耳畔回響

太監(jiān)陛下，皇后……剛從皇覺寺回來。

特殊陛下……快走！臣頂?shù)米　転楸菹率谭?，此生為榮！

殿外，丹陛自殿門一路鋪至宮門口，兩側(cè)宮燈高懸，禮樂聲陡然拔得高亢

百官肅立，宮人們臉上漾著抑制不住的雀躍，檐角的銅鈴也隨著這盛大的喜樂輕輕搖晃

游蘇立于殿門之下，身上一襲正紅禮服，在燈火下流轉(zhuǎn)著貴氣的光澤，指尖微微收緊

遠(yuǎn)林縣縣令姜末就站在不遠(yuǎn)處，眼角眉梢都舒展著笑意

抬眼望去，宮道盡頭，身著嫁衣的姜景正緩緩走來。鳳冠霞帔，霞帔上的五彩琉璃隨著她的步履輕輕晃動(dòng)，將原本清麗的容顏襯得愈發(fā)奪目

游蘇只覺周遭的喧鬧似乎漸漸淡去，眼里只剩下那抹越來越近的紅。從少時(shí)相識的懵懂，到后來波折中的相守，今日，她終是要成為自己的妻

大理寺少卿梁莊作為司儀官，那高朗的聲音劃破長空

梁莊（大理寺少卿）吉時(shí)到！

隨即轉(zhuǎn)身欲步入殿內(nèi)，眼角余光卻瞥見了另一側(cè)的景象

與這滿目的紅不同，那里……是一片素凈的白

皇帝的發(fā)小——大長秋時(shí)詡正站在那，身側(cè)挽著新婚妻子百里琉竹。兩人皆是一襲白衣，衣袂上繡著細(xì)密的銀線暗紋，走動(dòng)間似有流光溢彩。他們腳步輕緩而自然，眼底的笑意雖淡，卻藏不住那份無需言說的默契。

懷桑伯百里墨站在角落里，老淚縱橫地抹著淚

皇帝鐘聞桉走到他身邊，為他輕輕捏了捏肩，聲音寡淡卻帶著暖意

鐘聞桉（皇帝）舅父，往后百里家的日子會(huì)越來越好的。表妹如今成了親，屋里可就只剩您一人了

懷桑伯沉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抬眼看向皇帝時(shí)，眼中滿是欣慰

目光再移，落在桑王鐘子擇身上。他穿得倒是別致，內(nèi)襯是鮮亮的紅，外罩一件碧色錦袍，紅綠相襯，竟也顯出幾分不羈的貴氣。

越昭儀沒有湊這份熱鬧，只是望著宮道方向——那里，一頂花轎緩緩落下，轎簾上繡著精致的水紋圖案，里面坐著的，是都水使者的妹妹江離言

都水使者江琑今日穿得十分隆重，沒了往日打補(bǔ)丁的舊布破衣，整個(gè)人倒顯得素雅可觀。

桑王的眼神里藏著不易察覺的溫柔，眼波流轉(zhuǎn)間，似是回到了七個(gè)月前的中秋宮宴。席間觥籌交錯(cuò)、歌舞升平，都水使者江琑帶著妹妹江離言，恰好與桑王鄰座

彼時(shí)江離言身著淺碧色衣裙，鬢邊的珍珠步搖輕輕晃動(dòng)。桑王素來張揚(yáng)的眉眼，竟染上幾分怔忡。就那樣隔著滿殿的喧囂與燭火，隔著席面，與她不經(jīng)意抬眼的目光撞在一起

不過一瞬，兩人便匆匆移開了視線，彼此心底卻都漾開了圈圈漣漪。誰也沒想到，那一眼的鐘情，竟真能走到今日

江離言的聲音透過蓋頭傳來，帶著微啞的溫柔

江離言在想什么？

桑王鐘子擇回過神，握緊了她的手，笑道

鐘子擇（桑王）在想……今日的你，真美

江離言指尖微微發(fā)燙，想來是紅了臉頰

禮樂聲再次響起，眾人齊齊走向大殿

游蘇低頭望著與姜景交握的手，腦海深處忽然憶起——年少時(shí)，她偷偷塞給自己的那朵玉蘭花，帶著清淺的香。

時(shí)詡正為百里琉竹理了理微亂的鬢發(fā)，百里琉竹抬眸，伸手握住他的虎口。忽然想起當(dāng)年宮墻下，三人分食一塊桂花糕，太子鐘聞桉總把最大的那塊留給自己。那時(shí)誰都以為，寡言的時(shí)詡成了大長秋后，只會(huì)守著皇家儀仗過一生

梁莊（大理寺少卿）一拜天地！

梁莊的聲音未落，余光瞥見江琑猛地挺直了背，雙手在袖中攥得指節(jié)發(fā)白。那些他熬夜削的木簪、親手繡的帕子，此刻都成了妹妹的嫁妝。望著正在拜堂的妹妹，他喉結(jié)滾動(dòng)，千言萬語似都堵在了喉頭

桑王鐘子擇站在幾步外，碧色錦袍的下擺掃過地磚，眼底那點(diǎn)溫柔忽然化作促狹的笑意

他想起七個(gè)月前的中秋宴上，曾借著酒意撞了游蘇一肘，低聲說

鐘子擇（桑王）珀選將軍，你看那江家姑娘的眼睛，像不像你當(dāng)年藏起來的那汪山泉水？

梁莊（大理寺少卿）二拜高堂！

姜景望著高堂之位，想起母親臨終前留了兩支玉簪，說要親自為她簪上。可此刻那里空著，只有昭儀娘娘、皇帝與姜末大人端坐在上面

這時(shí)，大理寺少卿梁莊忽然上前一步，將一個(gè)木匣遞到桑王面前，聲音帶著幾分沙啞

梁莊（大理寺少卿）桑王殿下，江大人托微臣帶句話：‘舍妹……怕黑，匣子里是我親手做的螢火燈，夜里……讓她看看，當(dāng)作兄妹二人的留念。’

話未說完，江離言便紅了眼眶

桑王接過木匣，望著江琑已離開大殿的身影，朗聲道

鐘子擇（桑王）江使者放心，本王宮里的燈，夜夜為她亮著！

江離言在蓋頭下哭得泣不成聲，轉(zhuǎn)頭隔著緞面望向殿外，兄長的背影輕得像風(fēng)，卻重重落在了心上

梁莊（大理寺少卿）夫妻對拜！

時(shí)詡望著都水使者那頂略顯破損的花轎，忽然想起三年前在亦莊，初見百里琉竹時(shí)，曾說

時(shí)詡（大長秋）姑娘好生勇猛，竟不懼疫病……還能親力親為

起身的剎那，他攥緊了她的手

禮樂聲里，聽見百里琉竹低笑一聲，帶著輕嗔

百里琉竹別鬧

鐘淮暮望著三對新人彼此牽手，踏上馬背、踏入花轎，身影漸行漸遠(yuǎn)。聲音猛地哽咽

鐘淮暮（允王）與陛下有過夫夫之實(shí)，也沒有過嗎？

鐘聞桉旋即別過臉，語氣生硬如鐵

鐘聞桉（皇帝）你憑什么覺得與你有情？恨你都來不及！也太高看自己了

鐘淮暮望著他的側(cè)臉，唇邊勾起苦澀的笑，眼中藏著化不開的疲憊

鐘淮暮（允王）好，臣終會(huì)做回臣子，今后……便不必躲著了

緩緩起身，對著鐘聞桉深深一揖

鐘淮暮（允王）告退

鐘聞桉立在原地，望著鐘淮暮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鐘聞桉（皇帝）我們相差六歲，……你根本是活在自己的情愿里，那不是真心。你愛我，不過是因?yàn)槲以o過你短暫的溫暖

可他，眼神卻無比迷茫。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究竟算不算真心

假山下，鐘淮暮正望著一池殘荷出神，忽聞熟悉的女聲響起，帶著怨毒、憔悴

（弦音貴嬪）明玉弦允王，近來可好？別來無恙??！

轉(zhuǎn)頭，見來人一身紫衣，眉眼間依稀可見往日的明艷。竟是隨玦王離開京城的明玉弦！！

鐘淮暮（允王）貴嬪娘娘？怎么成了這般模樣？你不是隨玦王離開了嗎？

明玉弦冷笑一聲，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弦音貴嬪）明玉弦都是那狗皇帝，害我家破人亡！鐘長柏護(hù)我逃走，卻被游蘇殺了！若不是因?yàn)樗?，我羌朝又何至于覆滅?/p>

死死盯著鐘淮暮，語氣陡然轉(zhuǎn)急

（弦音貴嬪）明玉弦聽說你們和離了？你已恢復(fù)王爺身份，可愿與我一同反了！

鐘淮暮搖頭，語氣平靜

鐘淮暮（允王）勸你莫要做傻事！

明玉弦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弦音貴嬪）明玉弦他殺了你的親生母親太后娘娘！害得范府上下被流放，你為何還如此執(zhí)著于他？

鐘淮暮聲音帶著一看透世事的淡然

鐘淮暮（允王）這與那些無關(guān)

鐘淮暮（允王）因?yàn)槲覀兌驾斄?，知道贏不了！所以希望你能平安喜樂

望著明玉弦，緩緩道

鐘淮暮（允王）玦王，看似老實(shí)，實(shí)則……沒有骨氣，只愿委曲求全。你們從前是青梅竹馬，可是……如今時(shí)過境遷，有些東西，也可以不了了之了

明玉弦猛地提高聲音，眼中閃過屈辱

（弦音貴嬪）明玉弦誰喜歡他了？何況他當(dāng)初可憐兮兮的，卻不想他偷走了我朝的駐防圖。害得我因戰(zhàn)敗被送來，是他自己動(dòng)了情！

話鋒一轉(zhuǎn)，目光灼灼地看向鐘淮暮，語氣熾熱

（弦音貴嬪）明玉弦我對你一見鐘情，喜歡的是你！沒關(guān)系，我已和阿塞勒合作，不日便會(huì)逼宮

鐘淮暮愣住了！看著眼前這張瘋狂的臉，只覺荒謬

鐘淮暮（允王）何時(shí)見的第一面？這也太猝不及防了！

鐘淮暮（允王）你該不會(huì)是想用我來威脅陛下吧？

明玉弦嗤笑一聲

（弦音貴嬪）明玉弦誰稀罕做什么貴嬪娘娘？

（弦音貴嬪）明玉弦你若愿與我成親，一切便不會(huì)發(fā)生。你若錯(cuò)過這次機(jī)會(huì)，結(jié)果……可不等人

鐘淮暮沉默的望著明玉弦眼中的決絕，又想起鐘聞桉那句“從未心動(dòng)”，心中忽然涌起破罐子破摔的沖動(dòng)

深吸一口氣，上前幾步挽住她的手

鐘淮暮（允王）好，我答應(yīng)與你成親……就后天吧！

話音剛落，清冷聲音從假山后傳來，帶著顯而易見的顫音

鐘聞桉（皇帝）弦音！怎么回來了？

鐘聞桉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像是覆著一層薄冰

鐘聞桉（皇帝）這是在聊什么？怎么不去亭中坐坐？

明玉弦見到他，眼中滿是恨意，隨即換上一副得意的笑容

（弦音貴嬪）明玉弦陛下來得正好。我要和王爺準(zhǔn)備成親了，想邀請陛下來喝我們的喜酒

鐘聞桉的目光鎖定在鐘淮暮身上，眼神冰冷刺骨、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空氣中的張力瞬間攀升到極致

風(fēng)變得凜冽，吹得池面泛起層層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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