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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我們

游蘇掙扎著從淤泥中爬出，方才還震耳欲聾的歡呼猶在耳畔。晃了晃昏沉的頭顱，視線所及之處，盡是倒伏的身影與斷裂的旌旗

陸續(xù)有士兵從昏迷中嗆咳坐起，甲胄摩擦聲與壓抑的痛哼交織

游蘇粗略點數(shù)，十萬大軍折損三萬，幸存的將士也多帶傷在身。猛地回頭望向中軍位置，本該有道玄色身影——鐘淮暮呢？

游蘇心臟驟然縮緊、耳邊嗡響聲仿佛穿過大腦

竹林深處忽然傳來一道清冽女聲，穿透林間的風(fēng)直刺過來

（弦音貴嬪）明玉弦放箭！

兩側(cè)竹林簌簌作響，無數(shù)弓弦震顫聲連成一片，箭矢如驟雨般傾瀉而下，帶著破空聲撲面而來

游蘇反手抽出腰間長劍、足尖點地旋身躍起，箭矢撞在劍脊上迸出點點火星。竟硬生生在箭雨中撕開一道缺口

游蘇余光瞥見西北方竹林晃動，一道玄色身影正孤身沖向密林深處，看見那道身影在林間踉蹌了一下，顯然已是強(qiáng)弩之末

鐘淮暮揮劍劈開襲來的長箭，嘶啞的聲音隔著風(fēng)傳過來

鐘淮暮（允王）就算本王死了，也要拉你們一起墊背！

三日后，竹林被秋陽染成金紅

鐘聞桉跪在覆蓋著白布的擔(dān)架前，明黃的龍袍沾了草屑，卻顧不上拂拭。死死盯著那方白布，指節(jié)因為攥得太緊而泛白，指腹幾乎要嵌進(jìn)擔(dān)架的木沿里

副將軍跪在一旁，鐵甲上的血漬尚未褪盡，聲音哽咽

副將陛下，我們打贏了……只是王爺他……游將軍還在太尉府療傷，暫無性命之憂

鐘聞桉猛地抬頭、眼眶通紅，平日里溫潤的嗓音此刻卻尖銳得像碎裂的瓷片

鐘聞桉（皇帝）打贏了？！……他怎么沒回來？

伸出手，指尖懸在白布上方，卻遲遲不敢落下

鐘聞桉（皇帝）前世明明大獲全勝，他還陪我在御花園種了新的玉蘭，一切都好好的……這一定是假的，他最會裝死騙我了！

站在一旁的姜景緩緩蹲下，素日里總是帶笑的眉眼此刻覆著濃重的悲傷。想扶一把搖搖欲墜的帝王，手伸到一半?yún)s又縮回，聲音低啞

姜景陛下，是真的。我們派出了所有禁軍，沿官道兩側(cè)搜了三天，連林子里的每片落葉都翻過……

鐘聞桉猛地?fù)]手，打翻了旁邊士兵遞來的湯藥，青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

鐘聞桉（皇帝）不可能！

鐘聞桉（皇帝）不是不信你們，是……是我早該知道的

忽然捂住臉，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淚水從指縫間溢出

鐘聞桉（皇帝）第三次在見他……他穿著玄色騎裝，一箭射落驚飛的雁，回頭朝我笑的時候，我就該知道……是我先動的心?。?/p>

一片梧桐葉悠悠飄落，擦過他的發(fā)梢，落在擔(dān)架旁。秋風(fēng)穿過林間，沙沙的聲響本該悅耳，此刻卻像是無聲的嘲諷。沒有奇跡發(fā)生，白布依舊安靜地覆蓋著，沒有任何動靜

副將軍與姜景對視一眼，用力將幾乎癱倒的帝王扶起

鐘聞桉卻突然掙脫他們的手，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嗚咽，猛地一拳捶在自己胸口，力道之大讓旁邊兩人都驚出一身冷汗

猛地咳出一口鮮血，濺在明黃的龍袍上，像極了雪地里綻開的紅梅

鐘聞桉（皇帝）你從封印里逃出來過一次

盯著那方白布，眼神渙散又帶著一絲瘋狂

鐘聞桉（皇帝）再逃一次好不好？回來……別讓我去找你

話音未落，突然踉蹌著躍起，反手拔出旁邊游蘇暫放的佩劍，寒光一閃，直接抹向自己的脖頸

副將軍伸手去攔時已經(jīng)晚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抹明黃緩緩倒下。帝王的臉上沒有痛苦，反而帶著解脫的笑意，仿佛終能奔赴一場遲來的約定

陰冷的風(fēng)帶著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鐘聞桉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條霧氣彌漫的石板路上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擺，上面還沾著未干的血跡，脖頸處傳來尖銳的痛感，提醒著他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并非夢境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白無常依舊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樣，手里的哭喪棒在地上敲了敲

白無常歡迎回來

白無常剛好六個月，比上次早了些

鐘聞桉沒心思理會這些，目光在霧氣中急切地搜尋

黑無常背對著他站在奈何橋頭，玄色衣袍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鐘聞桉（皇帝）喂！

鐘聞桉沖過去，一把將他扳過來，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鐘聞桉（皇帝）鐘淮暮呢？人呢！

黑無常被他晃得皺眉，煩躁地將他推開，抬手指向霧氣深處

黑無常喏，那邊，自己看！

鐘聞桉順著方向望去，只見霧氣中矗立著一塊巨大的紫水晶，晶瑩剔透的晶石里，一道玄色身影正背對著她，身姿挺拔如舊

心臟猛地一跳，腳步不由自主地挪過去，每走一步，腦海中便閃過一段畫面——前世圍場他含笑遞來的箭，今生他替自己擋下的刀，兩世的記憶交織在一起，模糊了時空的界限

鐘淮暮轉(zhuǎn)身，臉上帶著熟悉的溫和笑意，仿佛只是等了她片刻，而非跨越生死

鐘淮暮（允王）你來了！

鐘聞桉望著他，喉嚨發(fā)緊，半晌才擠出一句

鐘聞桉（皇帝）哦！脖子……很痛

鐘淮暮輕笑一聲，眼底卻藏著化不開的溫柔

鐘淮暮（允王）痛就對了，說明不是假的

鐘聞桉緩緩走近，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指尖傳來的微涼觸感讓他眼眶一熱

鐘聞桉（皇帝）如此也好

鐘聞桉（皇帝）終究是按約定回來了。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雖然……回不去了?！?/p>

鐘淮暮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鐘淮暮（允王）這江山，我說過要陪你看到老

頓了頓，目光望向遠(yuǎn)處模糊的輪廓，語氣帶著幾分自嘲

鐘淮暮（允王）可惜這兩世的最終獲得者，還是桑王鐘子擇。他倒是好命，永遠(yuǎn)做不成逍遙王爺，卻總能坐收漁利

鐘聞桉搖搖頭，望著他，忽然想起什么？輕聲念道

鐘聞桉（皇帝）玲瓏骰子安紅豆……

鐘淮暮接下去，聲音低沉而清晰

鐘淮暮（允王）入骨相思知不知

鐘淮暮（允王）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旁邊，黑無常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原本不耐煩的臉上忽然綻開一抹笑意，挺了挺腰板，難得正經(jīng)地開口

黑無常紅豆相思，此情無盡……說起來，你們倒真把原本的結(jié)局給改了，恭喜??！

鐘聞桉與鐘淮暮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釋然的笑意。霧氣漸漸散去，遠(yuǎn)處隱約傳來忘川河的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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