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向陽生(第二章)
汽車在夜色中顛簸前行,最終停在了一處偏僻的院落前。低矮的土墻,斑駁的木門,與上海灘的繁華恍如兩個世界。
“到了,快下車!”前排的同志急促地催促道。
程煜明攙扶著婉清,艱難地挪下車。傷口因顛簸再次滲出血跡,染紅了他臨時包扎的布條。婉清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幾乎完全靠在他的身上。
院內早有接應的人等候。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中年婦女快步上前,看到婉清的傷勢后眉頭緊鎖:“傷得不輕,快扶到里屋來?!?/p>
程煜明跟著她走進一間簡陋的屋子,將婉清小心地安置在土炕上。屋內只有一盞油燈,昏黃的光線搖曳不定,映照著墻壁上斑駁的痕跡。
“熱水,干凈的布,還有酒?!眿D女簡潔地吩咐著,已經動手檢查婉清的傷口。
程煜明急忙找來所需物品,站在一旁焦慮地看著。婦女手法熟練地清洗傷口,當看到子彈擦過的痕跡時,稍稍松了口氣:“幸好沒傷到骨頭,但失血過多,需要好生休養(yǎng)?!?/p>
她取出針線,在油燈上烤了烤,開始縫合傷口。針尖刺入皮肉的聲音讓程煜明心頭一緊,他別過臉去,不忍再看。
“大男人還怕這個?”婦女瞥了他一眼,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你是青鳥同志的什么人?”
程煜明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是她的丈夫,可直到幾小時前,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了解這個同床共枕三年的女人。
“我是她丈夫?!弊罱K,他低聲答道。
婦女手中的動作頓了頓,驚訝地抬頭看他一眼,又低頭繼續(xù)縫合:“沒聽青鳥提過她成親了。不過也是,干我們這行的,有些事不能說。”
程煜明沉默地看著婉清因疼痛而緊蹙的眉頭,心中五味雜陳。那些她晚歸的夜晚,那些她身上 unexplained 的細小傷痕,那些她偶爾流露出的憂心忡忡的神情...一切都有了答案,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傷口處理完畢,婦女為婉清蓋好被子,轉身對程煜明說:“我叫周嬸,是這里的聯(lián)絡人。你們今晚好生休息,明天一早有人來接應?!?/p>
“去哪里?”程煜明問。
“延安。”周嬸簡短地回答,吹滅了油燈,“睡吧,明天路還長著哩?!?/p>
月光從紙窗的破洞漏進來,在土炕上投下斑駁的光點。程煜明坐在炕沿,望著婉清昏睡的側臉,毫無睡意。
這一夜之間,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他想起自己那些在報社寫的進步文章,那些對時局的憂心忡忡,那些與友人們的熱烈討論...原來他紙上談兵的時候,他的妻子早已在槍林彈雨中為理想搏命。
“為什么...”他輕聲自語,手指輕輕拂過婉清額前的碎發(fā)。
恍惚間,他想起三年前他們的初遇。那是在一個文藝沙龍上,婉清穿著一身素雅的旗袍,正與幾位學者討論詩詞歌賦。她言談舉止溫文爾雅,眼眸中卻有著不同于尋常閨秀的堅毅光芒。那一刻,他怦然心動。
婚后生活平靜而美好。婉清在一所女校任教,閑暇時讀書作畫,將小家打理得溫馨舒適。他從未想過,這一切平靜表象下,藏著如此驚心動魄的秘密。
“水...”婉清突然發(fā)出微弱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程煜明急忙倒來一碗水,小心地扶起她,喂她喝下。水的滋潤讓婉清恢復了些許意識,她緩緩睜開眼,適應著黑暗中的光線。
“煜明...”她輕聲喚道,聲音虛弱卻清晰。
“我在?!彼站o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涼。
婉清的目光在簡陋的屋子里轉了一圈,最終落回到他臉上:“我們...安全了?”
“暫時安全了?!背天厦鼽c頭,猶豫片刻,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婉清,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暗中,他看見婉清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她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我是中國共產黨黨員,中央特科情報員,代號青鳥。”
盡管已有猜測,親耳聽到確認時,程煜明還是感到一陣窒息。他想起那些被日本憲兵和特務機構追捕拷打的地下黨員,那些報紙上模糊的照片和冰冷的死亡數(shù)字,無法想象婉清是如何在如此危險的環(huán)境中生存的。
“多久了?”他聲音干澀地問。
“加入組織五年了?!蓖袂遢p聲說,“我父親是早期的黨員,在北京工作時被軍閥殺害。母親帶著我逃到上海,不久也病逝了。是組織收養(yǎng)了我,培養(yǎng)我...”
程煜明想起婉清曾說過父母早逝,由遠房親戚撫養(yǎng)長大,原來那所謂的“遠房親戚”就是黨組織。
“為什么從不告訴我?”他問,聲音中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受傷。
婉清艱難地抬起未受傷的手,撫摸他的面頰:“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我不能把你卷入危險中...更何況...”她頓了頓,“你的家庭背景特殊,組織上也曾調查過你?!?/p>
程煜明心中一凜。他的父親是國民政府的高級官員,與許多高層關系密切。這樣的家庭背景,在黨組織眼中確實值得警惕。
“那你為什么選擇我?”他忍不住問,“是因為我的身份能為你提供掩護嗎?”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看見婉清眼中迅速積聚的淚水,在月光下如碎鉆般閃爍。
“你怎么能這么想...”她聲音哽咽,“我愛你,煜明。這份感情從未有半分虛假。正因為我愛你,才更加不能告訴你真相...我每天都在害怕,怕你知道后會離開我,怕你會因我而陷入危險...”
淚水終于滑落她的臉頰,程煜明感到心如刀絞。他俯身抱住她,感受到她單薄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對不起,”他低語,“我不該懷疑你。”
婉清靠在他懷中,抽泣著說:“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騙了你這么久...如果你...如果你無法接受,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可以...”
“不,”程煜明打斷她,語氣堅定,“無論你是誰,你都是我的妻子。我不會離開你?!?/p>
這句話讓婉清哭得更厲害了,但這一次,是釋然的淚水。
夜深人靜,兩人相擁而臥,卻各懷心事,難以入眠。程煜明望著紙窗外的月光,思緒萬千。他知道,從今夜起,他的人生將徹底改變。安逸的生活已成過往,等待他們的,是漫長而艱險的革命道路。
“到了延安后,你打算怎么辦?”婉清突然輕聲問。
程煜明沉默片刻。他原本是上海知名報紙的編輯,寫文章抨擊時弊,呼吁抗日救國。但與婉清真實的工作相比,他那些文字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我會繼續(xù)寫作,”最終他說,“但不再只是紙上談兵。我要用我的筆,為抗戰(zhàn)吶喊,為真理發(fā)聲。”
婉安靜了一會兒,說:“延安有很多像你這樣的知識分子。那里需要你們的筆,也需要你們的手和心。”
“那你呢?”程煜明問,“你的傷好后,還會繼續(xù)...前線的工作嗎?”
他感覺到婉清的身體微微僵硬了?!斑@是我的使命,煜明。國家危難之際,我無法置身事外。”
程煜明沒有回答,只是將她摟得更緊。他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不僅是一個陌生的妻子,更是一種全新的生活和不可預知的危險。
天快亮時,周嬸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手里端著兩碗稀粥和幾個窩頭:“吃點東西吧,接應的人很快就到。”
程煜明扶婉清坐起,小心地喂她喝粥。周嬸在一旁看著,突然說:“程先生,這一路不會太平。日本人設了許多關卡,國軍也在抓逃兵和‘赤匪’。你們得扮作回鄉(xiāng)探親的夫妻,記住新的身份和說辭?!?/p>
她遞過來兩張紙:“這是你們的假身份證明。記熟了就燒掉。”
程煜明接過紙張,看到上面寫著他和婉清的新名字——李文軒和林秀蘭,是一對從上?;仃兾骼霞姨接H的教師夫婦。
“這一路,一切聽接應人的安排。”周嬸嚴肅地說,“不要多問,不要多話,遇到盤查由他應付?!?/p>
正說著,院外傳來三聲鳥鳴般的口哨聲。周嬸神色一松:“接應的人來了?!?/p>
她快步走出去,不一會兒帶著一個年輕男子進來。那人約莫二十出頭,穿著打補丁的粗布衣裳,皮膚黝黑,眼神卻格外銳利。
“這是小楊,他會護送你們到下一站?!敝軏鸾榻B道。
小楊朝程煜明點點頭,目光落在婉清蒼白的臉上:“傷員能走路嗎?”
“我可以?!蓖袂鍒远ǖ卣f,試圖起身,卻因虛弱而搖晃了一下。
程煜明連忙扶住她:“別逞強?!?/p>
小楊皺了皺眉:“前面要步行一段山路,然后坐驢車。這樣的狀態(tài)很難不被懷疑?!?/p>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包:“這是止痛的藥粉,能撐一段時間。但藥效過了會更難受,非萬不得已不要用?!?/p>
婉清接過藥粉,毫不猶豫地倒入水中飲下:“謝謝,我能堅持。”
程煜明擔憂地看著她,卻知道別無選擇。日本人和特務正在全城搜捕他們,留在上海只有死路一條。
簡單收拾后,他們跟著小楊走出院落。晨曦微露,遠處城市的輪廓在霧靄中若隱若現(xiàn)。程煜明回頭望了一眼上海的方向,心中涌起一陣復雜的情緒。那里有他的工作、他的朋友、他熟悉的一切,而現(xiàn)在,他必須全部拋棄,走向未知的遠方。
“快走!”小楊低聲催促,“天亮后關卡就多了?!?/p>
三人沿著鄉(xiāng)間小路疾行。婉清雖然虛弱,但在藥力的支撐下勉強能跟上步伐。程煜明始終攙扶著她,時刻關注著她的狀態(tài)。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哨卡。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懶散地站著,對過往行人進行盤查。
小楊示意他們停下,低聲說:“記住你們的身份,李文軒和林秀蘭,上海教書,回陜西探親。婉清肩上的傷是路上遇到劫匪所致,其他的由我來說?!?/p>
程煜明緊張地點頭,感覺到婉清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出汗。
輪到他們時,一個滿臉橫肉的士兵粗魯?shù)貦z查了他們的假證件,懷疑地盯著婉清蒼白的臉:“這女的怎么了?臉色這么差?!?/p>
“內人路上受了風寒,又遇到劫匪受了傷,”程煜明按照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回答,“正要回老家休養(yǎng)。”
士兵瞇起眼睛,走到婉清面前:“什么劫匪?在哪里遇到的?”
婉清虛弱地回答:“在蘇州郊外,一伙拿著刀的匪徒,搶了我們的行李和盤纏...”
就在這時,另一個士兵突然注意到程煜明鞋子上沾著的上海特有的紅泥土,厲聲問:“你們從上海來?最近上??刹惶剑犝f有共黨分子潛逃!”
程煜明的心猛地一沉,感覺到婉清的手瞬間冰涼。小楊正要上前解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日本人的車隊來了!快讓道!”有人高喊。
哨卡的士兵頓時慌了手腳,急忙移開路障。小楊趁機拉著程煜明和婉清快步通過:“快走!”
他們剛走出不遠,一隊日本軍車就呼嘯而過,揚起漫天塵土。程煜明回頭望去,只見那些士兵卑躬屈膝地向日軍敬禮,全然沒有了方才的囂張氣焰。
“狗漢奸!”小楊低聲罵道,眼中閃著憤怒的火光。
程煜明沉默地看著這一幕,心中涌起一陣屈辱和憤怒。這就是他的祖國,被外敵鐵蹄踐踏,被內賊出賣背叛。那一刻,他更加理解了婉清的選擇,理解了她為何甘愿冒著生命危險從事地下工作。
又行了一段路,小楊帶著他們拐進一處隱蔽的山坳,那里停著一輛驢車。趕車的老頭見到他們,點了點頭,什么也沒問。
“上車吧,”小楊說,“接下來的一段路可以坐車,但顛簸得厲害,傷者能受得住嗎?”
婉清堅定地點頭:“沒問題。”
驢車在崎嶇的山路上緩慢前行,確實如小楊所說十分顛簸。程煜明盡可能地為婉清緩沖震動,但她的臉色還是越來越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藥效過了,”她咬著牙說,“沒關系,我能忍?!?/p>
程煜明心疼地看著她,卻無能為力。小楊從行囊中取出水壺遞過來:“喝點水,前面還有一個關卡,過了就相對安全了?!?/p>
果然,不久后又遇到了一個哨卡。這個哨卡的士兵看起來更加警惕和專業(yè),對所有過往行人都進行嚴格搜查。
一個軍官模樣的人仔細檢查了他們的假證件,又打量著程煜明和婉清:“上海來的教師?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回陜西做什么?”
程煜明按照事先準備的說辭回答:“家母病重,不得不回?!?/p>
軍官瞇起眼睛,突然對婉清說:“你說,你是哪所學校的老師?教什么科目?”
婉清虛弱但清晰地回答:“圣瑪利亞女中,教國文和音樂?!?/p>
軍官似乎對她的回答滿意,卻又轉向程煜明:“你呢?”
“滬江大學附中,教歷史和英語。”程煜明鎮(zhèn)定地回答,這些都是周嬸為他們準備好的背景資料。
軍官點點頭,正要放行,突然另一個士兵跑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軍官的臉色頓時變了,銳利的目光重新投向婉清:“有情報說,一名女性共黨受傷潛逃,特征與她相似!”
程煜明的心幾乎跳出胸腔,他感覺到小楊的手悄悄摸向了腰間。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就在這時,婉清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她虛弱地靠在程煜明身上,氣若游絲地說:“相公...我怕是不成了...見不到娘最后一面了...”
她的表演如此逼真,連程煜明都差點信以為真。軍官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懵了,皺眉看著婉清奄奄一息的樣子。
程煜明靈機一動,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長官行行好!內人真的病重危在旦夕!我們就盼著能見她老母親最后一面?。 ?/p>
小楊也趁機上前,悄悄塞給軍官一些錢:“長官通融通融,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軍官掂了掂手中的錢,又看看婉清確實病重的模樣,終于揮揮手:“快走快走!別死在這里晦氣!”
三人如蒙大赦,急忙上車離去。直到遠離哨卡,程煜明才長舒一口氣,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jié)裢浮?/p>
婉清依然靠在他懷中,虛弱地笑了笑:“我演得還不錯吧?”
程煜明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你差點把我嚇死?!?/p>
小楊也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青鳥同志果然名不虛傳?!?/p>
驢車繼續(xù)前行,夕陽西下,將山川染成金紅色。程煜明望著遠方的落日,突然想起與婉清新婚時,兩人常常在黃昏時分漫步外灘,看夕陽沉入黃浦江。
那時他以為,最浪漫的事就是與愛人并肩看夕陽西下。而現(xiàn)在,他們卻在逃亡路上,生死未卜。
“在想什么?”婉清輕聲問。
“在想等戰(zhàn)爭結束了,我們要一起看很多很多次夕陽。”程煜明握緊她的手。
婉清微笑著點頭,眼中卻閃過一絲程煜明沒有察覺的憂色。她知道,這場戰(zhàn)爭漫長而殘酷,明天的夕陽對許多人來說已是奢望。
夜幕降臨前,他們終于抵達了一處偏僻的農家院落。這里是地下交通站之一,他們將在此休息一夜,明天繼續(xù)趕路。
農舍主人是一對老夫婦,話不多卻十分周到。為婉清重新處理傷口后,老婦人端來熱騰騰的飯菜:糙米飯,咸菜,還有一小碗難得的雞蛋羹。
“給傷員補補身子。”老婦人將雞蛋羹放在婉清面前。
程煜明感激地道謝,小心地喂婉清吃下。藥物的副作用讓她食欲不振,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多吃一些,為明天的行程儲備體力。
飯后,小楊與程煜明坐在院中談話。夜空繁星點點,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
“明天我們要分開走,”小楊說,“有情報顯示,追捕的人已經知道是一男一女同行,所以需要改變計劃。”
程煜明心中一緊:“怎么改變?”
“你和另一位同志扮作商人繼續(xù)陸路,婉清同志由另一組人護送,走水路?!?/p>
“不行!”程煜明脫口而出,“她傷得這么重,我不能離開她!”
小楊冷靜地看著他:“這是最安全的安排。你們在一起目標太大,分開走能降低風險。放心,護送婉清同志的是一組經驗豐富的人,他們會照顧好她?!?/p>
程煜明還想反駁,婉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煜明,聽安排吧?!?/p>
他轉身,看見婉清倚門而立,臉色在月光下依然蒼白,眼神卻十分堅定:“這是工作,不能感情用事?!?/p>
程煜明看著她,突然意識到,在今后的日子里,他必須習慣這種分別,習慣這種擔憂,習慣將革命工作需要置于個人情感之上。
他深吸一口氣,最終點了點頭:“好,但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小心?!?/p>
婉清微笑著走近,握住他的手:“我答應你。你也要小心。”
小楊見狀,知趣地起身離開,留下夫妻二人獨處。
院中只剩他們兩人,相對無言。許久,程煜明輕聲問:“害怕嗎?”
婉誠實地點點頭:“怕。但更多的是信念?!彼蜻h方的星空,“你看那些星星,再黑暗的夜晚也會有星光。我們的工作就是做黑暗中的星光,也許微弱,但千千萬萬星光匯聚,就能照亮整個夜空?!?/p>
程煜明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夜空中的銀河如一條光帶橫跨天際,無數(shù)星辰閃爍不定,仿佛在訴說著永恒的秘密。
“到了延安,我們會在一起嗎?”他問。
婉清靠在他肩上:“可能不會經常在一起。我有我的工作,你有你的任務。但我們的心是在一起的,為了同一個目標奮斗?!?/p>
程煜明沉默了片刻,突然說:“我也要加入組織?!?/p>
婉清驚訝地抬頭看他:“煜明,這不是一時沖動能決定的事...”
“我不是沖動,”他堅定地說,“這一路的所見所聞,讓我更加堅定了信念。國家危難之際,我不能只做一個旁觀者。我要像你一樣,為這個國家的未來而戰(zhàn)。”
婉清凝視著他認真的臉龐,眼中漸漸泛起淚光:“這條路很艱苦,甚至可能付出生命代價?!?/p>
“我知道?!背天厦魑兆∷氖郑暗缒闼f,荊棘叢生的道路上,總會有一縷陽光頑強地穿透黑暗。我愿意與你一起,走向那縷陽光?!?/p>
夫妻二人相擁而立,在星空下許下諾言。遠處,隱約傳來歌聲,是農舍的老夫婦在哼唱古老的陜西民謠,蒼涼而悠揚,仿佛在訴說著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希望。
明天,他們將繼續(xù)奔赴未知的旅途,走向戰(zhàn)火紛飛的前方。但此刻,在這片靜謐的星空下,他們擁有彼此,擁有信念,擁有為之奮斗的理想。
荊棘向陽生,他們在黑暗中砥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