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面者那嶙峋的躬身，像是一個古老的儀式完成。他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壓力徹底消散，只剩下一種沉靜的、近乎虛無的存在感。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珠最后“看”了達芬妮一眼，仿佛要將她的形象烙印下來，隨后，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悄無聲息地變淡、消散，徹底消失在通道的黑暗里。
沒有告別，沒有言語。
仿佛他的出現(xiàn)，僅僅是為了確認她的身份，為了見證這被塵封傳承的再次蘇醒。
通道內(nèi)陷入了另一種奇異的寂靜。
達芬妮依舊捧著那本散發(fā)著星輝的古冊，站在那里，微微喘息，眼神還有些渙散，沉浸在巨大的信息沖擊和身份認知的顛覆中。
艾德里安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他一步上前，冰藍色的眼瞳銳利地掃過那本古冊，又落在達芬妮蒼白的臉上，聲音緊繃：“那是什么？他說了什么？”
他對無面者的消失并不關(guān)心，只關(guān)心那東西對她造成了什么影響。那聲嘆息，那流淌的星輝，都透著未知的危險。
達芬妮緩緩轉(zhuǎn)過頭，看向他。目光接觸的瞬間，艾德里安微微一怔。
那雙星空般的眼睛里，依舊倒映著他的身影，但某些東西已經(jīng)不同了。少了幾分懵懂的依賴和恐懼，多了幾分沉重的了然和……一種讓他莫名心悸的疏離。
“它沒說話。”達芬妮的聲音有些飄忽，卻異常清晰，“它只是……確認。”
“確認什么？”
“確認我?！彼拖骂^，看著手中溫熱的古冊，指尖輕輕拂過那個流轉(zhuǎn)的符號，“阿爾泰亞……不是被詛咒者。我們是守望者。守護一個……古老的平衡?！?/p>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艾德里安，眼神復雜難辨：“而你們血族……梵卓……你們的‘起源’，與這平衡的‘破裂’息息相關(guān)?！?/p>
艾德里安的瞳孔驟然收縮！血族的起源？那是埋藏在最古老歷史塵埃下的禁忌！就連親王也諱莫如深！她怎么會知道？！
“這本冊子……”他盯著那本古冊，眼神變得極度危險，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幾乎想將它從她手中奪走。
“嘿！大個子！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阿丫立刻橫跨一步，再次擋在達芬妮身前，雖然個子嬌小，卻像只護崽的母豹，手中的黑色短弩毫不客氣地指向艾德里安，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是警告，“她現(xiàn)在可是‘鑰匙’，金貴著呢！弄壞了你賠得起嗎？”
艾德里安冰冷的視線瞬間鎖定她，嗜血的殺意再次彌漫開來：“滾開，小蟲子。這里沒你的事。”
“喲呵？嚇唬誰呢？”阿丫絲毫不懼，反而揚起了下巴，“剛才要不是我們，你和你的‘鑰匙’早就被那老古董‘請’去喝茶了！懂不懂知恩圖報啊吸血鬼？”
“阿丫。”門口的紫眸青年終于開口，聲音依舊懶洋洋，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對客戶要禮貌點。尤其是潛在的金主?！彼獠阶哌^來，那雙深紫色的眼眸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達芬妮手中的古冊，嘖嘖稱奇，“‘守望者之眼’……沒想到傳說居然是真的。我還以為早就斷代了呢?！?/p>
達芬妮警惕地看著這個突然靠近的、笑容古怪的青年?！澳銈兪钦l？”
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行了一個夸張的、不倫不類的撫胸禮：“自我介紹一下，美麗的守望者小姐。鄙人墨菲，一位小小的‘遺物追尋者’兼情報商人。這位脾氣不太好的小姑娘是我的搭檔，阿丫，優(yōu)秀的‘破障手’?！?/p>
他指了指依舊對艾德里安怒目而視的阿丫。
“我們受一位……嗯，匿名的慷慨雇主所托，尋找某些流落在外、可能引起‘麻煩’的古老物件?！蹦频淖享庥兴傅貟哌^達芬妮手中的冊子和那個空了的金屬盒子，“恰好，偵測到這邊有不同尋常的‘波動’爆發(fā)，就過來看看熱鬧。沒想到，撿到大魚了。”
“雇主？”艾德里安聲音冰冷，“誰？”
“客戶隱私，恕難奉告。”墨菲笑嘻嘻地攤手，“不過嘛，看在我們剛才也算間接幫了各位一把的份上，或許……我們可以談筆交易？”
他的目光再次熱切地投向達芬妮……手中的古冊。
“比如，守望者小姐剛剛蘇醒，想必對自身處境和……呃，周圍虎視眈眈的各方勢力，還不太了解？恰好，我這里有很多有趣的情報哦。價格公道，童叟無欺?！?/p>
達芬妮抱緊了古冊，下意識地后退半步，靠近艾德里安。這兩個人救了她，但目的不明，氣息古怪，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艾德里安將她護在身后，冰冷地盯著墨菲：“我們沒什么可交易的。立刻離開?！?/p>
“別這么拒人千里之外嘛。”墨菲絲毫不惱，反而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那雙紫眸里閃爍著狡黠的光，“比如說……追殺你們的，可不止下面那些沒腦子的污染獸，也不止圣焰教會那幫瘋狗獵人哦?！?/p>
他頓了頓，滿意地看到艾德里安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某些藏在陰影里的‘老家伙’們，似乎也被驚動了。他們對‘鑰匙’的興趣，可比那些雜魚要大得多。”墨菲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比如……剛剛那位‘守墓人’，他代表的，可是‘議會’的態(tài)度?！h會’既然已經(jīng)注意到，事情就不會那么簡單結(jié)束了?！?/p>
議會？守墓人？更多的未知名詞砸過來，讓達芬妮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你知道些什么？”艾德里安沉聲問，手悄然握緊。
“我知道很多。”墨菲笑容可掬，“比如你們梵卓族內(nèi)，似乎也對這位小姐的存在……頗有爭議？畢竟，牽扯到‘起源’的秘密，總是很敏感的，對吧？”
艾德里安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族內(nèi)的暗流涌動，他比誰都清楚！父親的態(tài)度一直曖昧不明，其他親王更是不可能坐視！
“怎么樣？一筆交易？”墨菲趁熱打鐵，“用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邊角料’知識，換取我的情報和……暫時的庇護？畢竟，帶著這么醒目的‘燈塔’，你們能逃到哪里去呢？而我們，恰好有些不起眼的小門路。”
通道內(nèi)陷入了短暫的僵持。
艾德里安面色陰沉，飛速權(quán)衡。墨菲的話雖然討厭，卻戳中了要害。帶著達芬妮，他們確實寸步難行，危機四伏。這兩個人身份可疑，但實力不俗，而且似乎真的掌握著關(guān)鍵情報。
達芬妮看著艾德里安緊繃的側(cè)臉，又看向笑容狡黠的墨菲和一臉“快答應(yīng)不然揍你”表情的阿丫。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拉了拉艾德里安的衣角。
艾德里安低頭看她。
達芬妮的目光已經(jīng)恢復了冷靜，甚至帶著一絲決斷。她看向墨菲，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交易可以。但規(guī)則由我來定?！?/p>
墨菲挑眉，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哦？”
“告訴我，‘議會’是什么？‘守墓人’又代表什么？”達芬妮直視著他紫色的眼睛，“還有，你們口中的‘雇主’，是不是……一個眼睛顏色和你一樣的人？”
墨菲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一瞬。雖然極快恢復，但那剎那的震驚沒有逃過達芬妮的眼睛。
艾德里安也猛地看向達芬妮！她怎么會知道？
達芬妮沒有解釋。只是腦海中閃過記憶碎片里，媽媽放入冊子時，脖子上那個項鏈墜子的形狀——那個星塵符號。以及，外婆反復叮囑的——“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不一樣’的。”
紫眸。無疑是“不一樣”的。
墨菲摸了摸鼻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里多了幾分真正的欣賞和……一絲無奈。
“哎呀呀……看來，這次的‘鑰匙’，比想象中要聰明得多啊?！彼柭柤?，“好吧，你贏了。第一個問題，算是免費附贈。”
他打了個響指，指尖竄起一簇微弱的、同樣是深紫色的火焰，照亮了他帶著笑意的臉。
“‘議會’，你可以理解為這個世界‘非人’一側(cè)的……古老仲裁庭。而‘守墓人’，是他們麾下最神秘、也最古老的執(zhí)法者與看守者，通常只在他們認為‘平衡’遭受嚴重威脅時出現(xiàn)。”
“至于我的雇主嘛……”墨菲拖長了語調(diào)，紫眸閃爍，“這是個好問題?？上В鸢浮眉渝X?！?/p>
他熄滅火焰，通道重歸昏暗。
“怎么樣？守望者小姐，還有這位……梵卓的少爺，”他笑嘻嘻地問，“要搭個便車嗎？我知道個地方，暫時還算安全，至少能躲開下水道的老鼠和教會瘋狗的鼻子。”
達芬妮看向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臉色依舊冰冷，但最終，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眼前的局面，由不得他們選擇。
達芬妮深吸一口氣，將古冊小心地合攏，緊緊抱在胸前。那星塵符號的光芒漸漸內(nèi)斂，變得溫順。
她看向墨菲和阿丫，點了點頭。
“帶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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