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臚儀式落幕,狀元游街的鼓樂聲即刻響徹長安街。
謝云戟翻身躍上御賜的白馬,馬身系著簇新的朱紅綢帶,銀鞍在陽光下閃著亮。
他身著狀元紅袍,金線繡就的流云紋從肩頭蜿蜒至下擺,行走間如烈火流動;
頭戴的狀元帽兩側(cè),黑色流蘇隨著馬匹的步伐輕輕搖曳,襯得他本就俊朗的眉眼,更添了幾分少年得志的英氣。
街兩側(cè)早已擠滿了百姓,臨街的酒肆茶樓被擠得水泄不通。
孩童們舉著紅紙剪的小旗,追在馬隊后奔跑嬉笑;
婦人們將備好的彩綢、鮮花往馬前拋,粉的、紅的花瓣落在謝云戟的紅袍上,又被風吹起,像一場流動的花雨。
按京城習俗,還有商戶捧著染紅的雞蛋遞來,高聲道:
xx謝狀元,沾沾喜氣!
謝云戟始終保持著溫和的笑意,偶爾抬手致謝,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沿街的樓閣——
他記得,穗歲曾在信里提過,城南"望春樓"的二樓臨窗位置,能將整條街的景象盡收眼底。
馬隊行至望春樓前時,二樓靠窗的雅座里,穗歲正臨窗而坐。
她未穿華貴的衣裙,只著一身月白襦裙,烏發(fā)松松挽著,僅用一支玉簪固定,腕間那支常戴的玉鐲,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她沒有像其他看客般探身喧嘩,只是安靜地托著腮,目光落在街心的馬隊上。
當謝云戟的身影闖入視野時,她握著茶盞的手指微微一頓。
往日見他,或是詩會上素衣長衫的清俊,或是相府側(cè)門遞東西時的沉穩(wěn),卻從未見過他這般意氣風發(fā)的模樣。
紅袍加身,白馬揚塵,他端坐馬上,面對滿街的歡呼與追捧,眼中沒有半分驕矜,只有恰到好處的從容。
陽光灑在他臉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頜線,連被風吹起的額前碎發(fā),都透著一股少年人的明朗與坦蕩。
穗歲望著他,心頭忽然泛起一陣異樣的悸動——
這模樣,比詩會上那首《致歉》更讓她印象深刻,仿佛眼前的人,不僅有才華與容貌,更藏著能撐起一片天地的風骨。
就在這時,謝云戟的目光忽然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了二樓的窗邊。
四目相對的瞬間,穗歲下意識地想避開,卻見他眼中沒有對旁人的溫和客套,只有一份獨屬于她的、深邃而克制的注視。
那目光里,藏著她曾在詩里讀到的歉意,藏著這些日子送竹編、通信時的分寸,更藏著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沉甸甸的愛意。
沒有直白的言語,沒有張揚的動作,卻像一束暖光,瞬間照亮了她的心底。
周圍的歡呼聲依舊熱烈,沒人注意到這短暫的對視。
穗歲深吸一口氣,抬手拿起桌上早已備好的錦盒。
那是她昨日親手挑的上等檀香木,里面放著一枚竹制的平安扣,是照著他之前送的竹編書簽樣式,找匠人定制的。
她輕輕將錦盒往窗外一拋,錦盒裹著淡粉的錦緞,在空中劃出一道輕盈的弧線,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謝云戟身前的馬背上。
謝云戟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卻未多做停,只是不動聲色地伸手將錦盒攏在掌心。
他抬眼再次望向二樓,對著窗邊的身影,極輕地、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
那動作細微到幾乎被滿街的喧鬧掩蓋,卻被穗歲清晰地捕捉到了。
她望著他,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指尖摩挲著茶盞的邊緣,心頭的悸動久久未平。
馬隊漸漸遠去,謝云戟握著懷中的錦盒,指尖能感受到木盒的微涼與內(nèi)里平安扣的細膩。
他知道,剛才那一眼,那一個點頭,是他與她之間無需言說的默契。
而望春樓的窗邊,穗歲望著他的背影,直到馬隊消失在街的盡頭,才緩緩收回目光。
她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早已涼透的茶,卻覺得心頭暖意融融——
這個叫謝云戟的男子,不僅用才華與分寸走進了她的生活,更用這藏在喧鬧中的注視與愛意,讓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來心動,可以這般悄無聲息,又這般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