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游街的喧鬧散去時,暮色已漫過長安街的青石板。
謝云戟回到臨時安置的居所,從懷中取出那只淡粉錦緞包裹的木盒,指尖摩挲著盒面細膩的紋路。
這是穗歲在望春樓拋下的錦盒,他一路未敢輕易打開,仿佛里面盛著的不只是物件,更是一份需鄭重對待的心意。
次日清晨,他沒有先去吏部報到,而是尋了家竹器鋪,挑了塊紋理溫潤的湘妃竹。
回到院中,他搬出小凳,將竹塊固定在案上,拿起刻刀細細雕琢。
刀刃劃過竹面,留下細密的木屑,他時而俯身觀察,時而用砂紙打磨邊緣,動作專注得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寶。
這是要做一只茶則。
他記得穗歲信中提過“晨起煮茶,最忌茶量不均”,也見過春桃轉交信件時,鬢邊沾著的些許茶葉末——想來她是極愛茶的。
竹料選得薄而韌,邊緣被他反復打磨,直到指尖撫過毫無滯澀,才開始雕刻表面的紋路:
不是繁復的纏枝,而是幾株疏朗的細竹,竹節(jié)處留著淡淡的竹青,透著股清雅之氣。
整整三日,每日清晨至深夜,除了必要的飲食,他幾乎都耗在這只茶則上。
刻刀不慎劃破手指,便用布條簡單纏上,繼續(xù)俯身雕琢。
他想,這茶則要配得上她案頭的白瓷茶具,更要讓她感受到,這份回禮不是敷衍的應酬,而是藏在細節(jié)里的用心。
第四日午后,謝云戟身著常服,提著一個素色布包,來到丞相府側門。
春桃見是他,笑著迎上前:
xx謝公子今日怎的親自來了?
謝云戟前幾日游街,蒙你家小姐贈禮,今日特來答謝。
謝云戟將布包遞過,
謝云戟勞煩春桃姑娘轉交,里面是個竹制茶則,邊緣磨了三日夜,不硌手,想著或許合姑娘用茶的習慣。
謝云戟春桃接過布包,只覺入手輕巧,隱約能摸到里面物件的溫潤,笑著應道:
xx公子放心,定給您傳到。
謝云戟沒有多留,轉身欲走,卻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穗歲謝公子留步。
他回頭,見穗歲正站在廊下,身著一襲淺碧色衣裙,烏發(fā)松松挽著,比詩會時多了幾分家常的溫婉。
陽光透過廊下的紫藤花,在她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讓她看起來格外柔和。
謝云戟姑娘。
謝云戟微微頷首,目光落在她身上,卻沒有過分停留,保持著恰當?shù)木嚯x。
穗歲走上前,手中捧著那只淡粉錦盒,輕聲道:
穗歲那日匆忙,未及細言,盒中是枚竹制平安扣,想著公子要入仕,或許能圖個順遂。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他纏著布條的手指,又補充道,
穗歲看公子手指似有劃傷,是做茶則時弄傷的?
謝云戟下意識地將手往后縮了縮,隨即坦然一笑:
謝云戟些許小傷,不礙事。能做出合姑娘用的茶則,便值了。
穗歲看著他眼中坦蕩的笑意,又想起布包里那只茶則——想來他定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將尋常竹料做得這般雅致。
她心中泛起一陣暖意,輕聲道:
穗歲公子有心了。茶則我很喜歡,以后用它分茶,定能想起公子這份心意。
謝云戟姑娘喜歡便好。
謝云戟微微躬身,
謝云戟時辰不早,我便不打擾姑娘了,告辭。
穗歲公子慢走。
穗歲望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巷口,才低頭看向手中的布包。
打開布包,那只竹制茶則靜靜躺在里面,竹紋疏朗,觸感溫潤,邊緣打磨得光滑如玉,果然如他所說,毫無硌手之感。
她將茶則捧在手中,指尖撫過上面的細竹紋路,忽然覺得,這只簡單的竹制茶則,比那些金銀玉器更讓人心動。
春桃在一旁笑道:
xx小姐,謝公子這般用心,倒是少見呢。
穗歲沒有說話,只是將茶則小心收好,轉身走進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