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棠走出震區(qū)指揮中心時,司機已將黑色邁巴赫停在路邊。車身上落著層薄薄的塵土,卻掩不住世家子弟慣有的體面——就像她此刻的模樣,眼眶雖紅,脊背卻挺得筆直,指尖攥著的包帶勒出紅痕,也沒在人前泄露出半分狼狽。
“回公司。”她坐進后座,聲音平靜得像在匯報工作。
孟懷瑾的電話恰在此時打來,老爺子的聲音帶著關(guān)切:“棠棠,聽說你去了震區(qū)?孟宴臣那小子沒給你添麻煩吧?”
“孟董放心,一切順利?!敝芤蕴恼{(diào)整了下語氣,“我這就回公司,把您要的海外項目評估報告整理好?!?/p>
掛了電話,她望著窗外飛逝的廢墟,忽然想起三天前孟懷瑾把她叫到辦公室的樣子。老爺子呷著茶,慢悠悠道:“棠棠,我知道你對宴臣那小子有意思。他性子軸,被過去絆著,你多擔待。但咱們周家的姑娘,也不能一直耗著,你心里得有桿秤。”
那時她還笑著說“我懂”,此刻才真正品出老爺子話里的深意。作為孟懷瑾的首席助理,她替董事長打理著國坤集團半壁江山的事務(wù),見過的精英才俊能從頂樓排到一樓,卻偏偏對孟宴臣動了心。可動心歸動心,她周以棠的字典里,從來沒有“死纏爛打”四個字。
回到市區(qū)的第二天,周以棠準時出現(xiàn)在國坤集團頂樓。孟懷瑾看著她眼下的烏青,指了指桌上的燕窩:“讓張媽燉的,補補精神?!?/p>
“謝謝孟董?!彼舆^燕窩,余光瞥見落地窗外,孟宴臣的車正緩緩駛?cè)胪\噲觥蟾攀菑尼t(yī)院回來,許沁的腿傷應(yīng)該穩(wěn)定了。
晨會時,周以棠站在孟懷瑾身側(cè),條理清晰地匯報完海外市場布局,目光掃過列席的孟宴臣時,只當他是普通的集團副總,連多余的停頓都沒有。
散會后,孟宴臣在走廊叫住她:“棠棠,我們談?wù)劇!?/p>
“孟副總,”她轉(zhuǎn)過身,語氣疏離得像在對接工作,“我十分鐘后要陪孟董見財政部的人,有公事可以讓您的助理發(fā)郵件?!?/p>
他看著她胸前別著的鋼筆——那是他去年送的,說是“簽文件順手”,此刻卻在她指間轉(zhuǎn)得利落,像在刻意劃清界限?!罢饏^(qū)的事,”他艱澀開口,“我……”
“孟副總不必解釋?!敝芤蕴拇驍嗨?,抬手看了眼腕表,“時間到了,失陪?!?/p>
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漸行漸遠,孟宴臣站在原地,看著她走進董事長辦公室的背影,忽然想起父親上周跟他說的話:“宴臣,你要是給不了棠棠安穩(wěn),就別耽誤人家。周家姑娘的驕傲,不是誰都能傷的。”
他那時還嘴硬“我自有分寸”,此刻才明白,有些分寸,早在他沖向通訊臺的那一刻,就徹底亂了。
周以棠的生活很快被工作填滿。陪孟懷瑾視察分公司,與海外財團談判,甚至抽空出席了一場世交家的晚宴——宴會上,林氏集團的繼承人林舟主動過來敬酒,笑著說:“周小姐,上次在國坤的合作項目會上,你提出的風(fēng)險規(guī)避方案,我至今印象深刻?!?/p>
林舟是圈內(nèi)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哈佛商學(xué)院畢業(yè),接手家族生意三年就讓集團市值翻了番,論能力與氣度,絲毫不輸孟宴臣。
“林總過獎了?!敝芤蕴呐e杯回敬,笑容得體。
兩人聊得投緣,從商業(yè)趨勢談到藝術(shù)收藏,林舟說起他在瑞士拍得一幅銀杏主題的油畫時,周以棠眼里難得有了些光彩:“我也很喜歡銀杏,總覺得它的葉脈像極了人生的脈絡(luò)?!?/p>
“那改天我請你去看看?”林舟順勢發(fā)出邀請,“正好我私藏了些銀杏標本,或許你會喜歡?!?/p>
“好啊?!敝芤蕴男廊粦?yīng)允。
晚宴結(jié)束后,林舟紳士地替她拉開車門,語氣真誠:“周小姐,和你聊天很愉快?!?/p>
車子駛離時,周以棠從后視鏡里看到,孟宴臣的車就停在不遠處。他大概是來接她的,卻不知該如何上前——就像他一貫的風(fēng)格,永遠在猶豫,永遠在被動。
接下來的日子,林舟時常會聯(lián)系她。有時是發(fā)一張新拍的銀杏照片,有時是分享一篇與她工作相關(guān)的行業(yè)報告,分寸感拿捏得極好,從不讓人覺得冒犯。
孟宴臣自然也察覺到了。他開始頻繁地出現(xiàn)在她的工作軌跡里,借口匯報工作闖進董事長辦公室,在茶水間“偶遇”,甚至在她加班時,默默坐在隔壁會議室處理文件。
直到一個深夜,周以棠加完班走出電梯,看見孟宴臣站在大廳的水晶燈下。他穿著黑色大衣,手里捏著一個絲絨盒子,正是她還給他的那枚銀杏書簽。
“棠棠?!彼曇羯硢?,“我知道錯了。”
周以棠看著他,平靜地問:“孟副總錯在哪里?”
“我不該在震區(qū)失控,不該讓你覺得……你不如許沁重要?!彼锨耙徊?,眼里帶著急切,“許沁只是妹妹,我對她的擔心,是責(zé)任,不是別的?!?/p>
“孟宴臣,”周以棠輕輕搖頭,“你錯的不是失控,是你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我要的不是‘你對她只是責(zé)任’,而是‘在我和她之間,你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我’?!?/p>
她抬眼看向他,目光清亮如星:“你做不到,過去做不到,將來大概也做不到。你的責(zé)任與習(xí)慣,已經(jīng)刻進了骨子里,這不是一句‘錯了’就能改變的?!?/p>
“可我……”
“林總約了我明天去看他的銀杏標本。”她打斷他,語氣里帶著釋然,“孟副總,國坤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們處理,與其糾結(jié)這些,不如專注工作?!?/p>
說完,她轉(zhuǎn)身走向門口,沒有絲毫留戀。
坐進車里,周以棠看著窗外孟宴臣落寞的身影,心里沒有報復(fù)的快感,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她拿出手機,給林舟發(fā)了條消息:“明天上午十點,我準時到?!?/p>
很快收到回復(fù):“我等你。”
車子平穩(wěn)地駛離國坤大廈,周以棠望著窗外掠過的霓虹,忽然覺得,那些曾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情愫,就像秋天的落葉,該落時自然會落。而她的人生,還有更廣闊的天地要去闖——無論是在國坤集團的會議室里,還是在未來的某片銀杏林下。
她值得被堅定地選擇,值得被放在心尖上疼惜。如果孟宴臣給不了,總會有人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