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shí)三刻,天光未明。沈清辭已梳妝完畢,素白朝服襯得她身形修長,發(fā)間玉步搖輕垂,隨步履微微晃動(dòng)。侍女阿珠捧著銅鏡立于身后,低聲道:“夫人,時(shí)辰到了?!?/p>
沈清辭望著鏡中那張略顯蒼白的臉,指尖輕輕撫過袖口繡著的并蒂蓮紋。昨日拜堂時(shí),蕭景明未曾多看她一眼;洞房夜,他亦未入內(nèi)。如今她要第一次正式面對侯府眾人,這晨省之禮,便是她的第一道關(guān)卡。
“走吧?!彼鹕恚Z氣平靜,眼底卻藏著一絲緊繃。
正廳外風(fēng)雪初歇,積雪壓得枝頭微顫。沈清辭步入廳中,腳步聲在空曠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廳內(nèi)早已聚滿了人——寧老夫人端坐主位,身披深紫錦袍,神情肅穆;王氏立于側(cè)席,笑意盈盈,眼中卻藏著譏諷;一眾妾室與仆婦低聲交談,目光卻不時(shí)掃向門口。
見沈清辭進(jìn)來,議論聲戛然而止。
“見過老夫人?!彼锨耙徊?,屈膝行禮,動(dòng)作端莊,不卑不亢。
寧老夫人淡淡“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丈量一件新到的器物。
王氏忽然開口:“世子妃昨兒個(gè)可是睡得好?聽說世子爺昨晚宿在別院,不知今日可會(huì)來?”
話音剛落,幾個(gè)妾室便掩嘴輕笑,氣氛陡然緊張。
沈清辭緩緩起身,目光平和,語氣溫柔卻不軟弱:“妾身不過新婦,何敢干涉夫君行止。只愿守好本分,侍奉婆母,敬重諸位姐妹?!?/p>
王氏笑意更盛:“喲,說得倒是漂亮??上О?,侯府不是文臣之家,哪容得下這等溫言軟語?”
此言一出,眾人皆看向?qū)幚戏蛉?,等待她反?yīng)。
寧老夫人終于開口,聲音低沉:“你既出身文臣之家,可知侯門家規(guī)?”
沈清辭躬身答道:“雖非侯門子弟,然《禮記》有言:‘婦有三從之義,無專制之行’。妾愿遵禮守規(guī),不敢妄為?!?/p>
寧老夫人眉頭微蹙,似有不悅:“豈止是守規(guī)?侯門子弟皆習(xí)武,豈能由你一介弱質(zhì)女子教化?”
王氏趁機(jī)插話:“可不是,連馬都不會(huì)騎,怎配教導(dǎo)他們?”
廳中一片竊笑。
沈清辭神色不變,抬眸望向?qū)幚戏蛉耍Z氣堅(jiān)定:“《禮記》又云:‘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然今侯門子弟,亦當(dāng)知禮守義。若僅憑刀劍立足,豈能長遠(yuǎn)?”
此言一出,廳中頓時(shí)安靜下來。
寧老夫人目光微動(dòng),似有所思。
沈清辭繼續(xù)道:“詩書養(yǎng)性,禮義立身。若蒙允準(zhǔn),妾愿親自教授禮儀、史論、詩賦三科,輔以文才,助其修身齊家?!?/p>
王氏嗤笑:“說得倒好聽,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p>
沈清辭不怒反笑,拱手道:“若真紙上談兵,妾愿請命整頓侯府子弟課業(yè),以文輔武。若有成效,還請老夫人明鑒?!?/p>
眾人嘩然,廳中議論紛紛。
寧老夫人未語,神色復(fù)雜。
就在此時(shí),一道沉穩(wěn)腳步聲自門外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蕭景明一身玄衣緩步而入,神情冷峻,目光在廳中掃過,最終停在沈清辭身上。
他走到寧老夫人身旁站定,微微頷首:“母親?!?/p>
寧老夫人點(diǎn)頭:“你來了?!?/p>
蕭景明并未多言,而是看向沈清辭,目光幽深:“你說要整頓課業(yè),可有把握?”
沈清辭迎上他的視線,毫不退讓:“妾身不敢說有十足把握,但愿盡己之力。若將軍不信,不妨拭目以待?!?/p>
蕭景明沉默片刻,忽然開口:“若你真能教好他們,我便信你一回?!?/p>
此言一出,廳中一片震驚。
王氏的笑容僵在臉上,寧老夫人神色微動(dòng)。
沈清辭微微欠身,低聲道:“多謝世子信任。”
蕭景明目光平靜,卻不再回避她視線:“你若有才,我便給你機(jī)會(huì)。”
寧老夫人輕嘆一聲:“罷了,就依你說的試試?!?/p>
廳中氣氛緩和了幾分,眾人對視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驚訝。
沈清辭心中微定,知今日之戰(zhàn)已勝一局。
午后,她獨(dú)坐書房,執(zhí)筆寫下第二篇《侯門記事》:“晨省初立,詩書壓眾議。開局已起,步步為營?!?/p>
窗外陽光斜照,映得紙面泛金,她筆鋒堅(jiān)定,字跡工整,眼中光芒漸盛。
忽有敲門聲響起,阿珠探頭道:“夫人,有人悄悄送來一封信?!?/p>
沈清辭抬眼,接過信封。無署名,卻隱隱嗅到一絲墨香,似出自熟人之手。
她猶豫片刻,未即拆閱,只是將其收入袖中,眼神漸深。
風(fēng)雪初晴,庭前積雪未化,一道身影悄然離去,消失在廊下拐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