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方向的騷動并未持續(xù)太久。
約莫半個時辰后,喧囂漸歇,只余下一些零星的呼喝和沉悶的撞擊聲,最終徹底歸于沉寂。那種令人心悸的元氣波動也消散了。
結果如何?
云奕站在窗邊,面無表情。破舊木屋隔絕了大部分聲息,但他能想象出那邊的景象——無論是趙康成功剿滅了那詭異蟲豸,還是雙方兩敗俱傷,甚至……出現(xiàn)了更糟的情況,此刻那片區(qū)域必然已被御獸宗或城主府的人封鎖。
“狗爺”豎著耳朵聽了半晌,用爪子撓了撓地,在云奕腦子里嘀咕:“沒動靜了?打完了?哪邊贏了?嘖,也不來個現(xiàn)場直播……小子,咱們要不要溜過去看看熱鬧?”
“不想死就老實待著?!痹妻嚷曇衾涞,F(xiàn)在過去,無論哪種結果,都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趙康若勝,絕不會樂意看到他這個“知情者”;若敗,那地方更是龍?zhí)痘⒀ā?/p>
他需要信息,但不能親自涉險。
沉吟片刻,云奕換上一身最不起眼的舊衣,將大部分銀幣和那枚至關重要的“九幽胎”仔細藏好,只帶了少許銅幣和一小塊獸肉干。
“你留在這里,守著東西?!痹妻葘Α肮窢敗狈愿赖?。
“狗爺”頓時不干了:“又讓爺看家?憑什么!爺也要出去!萬一有危險怎么辦?爺現(xiàn)在可是重要資產(chǎn)!”
“你太顯眼?!痹妻纫痪湓挾滤懒怂?,“而且,你需要消化昨晚那點‘好處’?!彼傅氖峭黄茣r反饋帶來的那絲細微松動。
提到這個,“狗爺”頓時來了精神,也不再堅持,賊兮兮地笑道:“嘿嘿,也是!爺?shù)煤煤没匚兑幌拢f不定能悟出點啥驚天動地的大道來!那你快去快回,記得給爺帶點好吃的!”
云奕不再多言,推開木門,身影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清晨稀薄的霧氣之中。
他沒有直接前往城南事發(fā)地,而是先去了城西坊市。這個時間,坊市剛開始熱鬧起來,各種消息流傳得最快。
他如同一個最普通的貧苦少年,在幾個早點攤子和人流密集處徘徊,買兩個最便宜的粗面饅頭,豎起耳朵,捕捉著周圍的議論。
“……聽說了嗎?昨晚城南出大事了!”
“咋能沒聽說!動靜不小哩!好像是御獸宗的大人物出手了!”
“真的假的?抓到那殺人的兇獸了?”
“不清楚啊,那邊一大早就被城主府的人圍起來了,誰也不讓靠近!”
“我有個遠房表哥在巡衛(wèi)隊當差,天沒亮就被叫走了,說是……死了不少人!”
“嘶——御獸宗的大人物也會失手?”
“誰知道呢……反正邪門得很……”
議論紛紛,但都語焉不詳,顯然消息被嚴格封鎖了。云奕微微蹙眉,這些流言價值不大。
他轉變思路,不再打聽具體戰(zhàn)況,而是留意那些從城南方向過來的人,尤其是那些看起來驚魂未定、或帶著搬運貨物痕跡的腳夫、車夫。
很快,他注意到一個蹲在墻角啃干糧的老車夫,臉上還帶著后怕,他的板車上沾著一些新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紅色泥點,以及幾片不起眼的、被踩爛的枯葉——那種枯葉,云奕記得,在城南那片廢棄區(qū)域很常見。
云奕不動聲色地走過去,遞上一個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老伯,剛出車回來?辛苦辛苦?!?/p>
老車夫愣了一下,看到肉包子,咽了口口水,遲疑地接了過去,嘟囔道:“……謝了,小兄弟?!?/p>
“看您從南邊過來?那邊聽說不太平,沒嚇著吧?”云奕狀似隨意地搭話。
老車夫咬了一口包子,壓低了聲音,心有余悸道:“何止不太平!簡直是撞邪了!天蒙蒙亮就被官爺征召去拉貨……好家伙,你是沒看見,那破院子塌了大半,里面……哎喲,那叫一個慘喲……抬出來好些個穿御獸宗衣服的爺,身上那口子……都不像是尋常刀劍弄出來的,黑黢黢、黏糊糊的……還有股子說不出的怪味兒……”
他打了個寒顫,似乎不愿再多回憶:“趕緊拉完趕緊走人……這錢賺得燙手!”
云奕心中微沉。御獸宗弟子傷亡?看來趙康的行動并不順利,甚至可能吃了大虧。
“御獸宗的仙師們那么厲害,也沒拿下那兇物?”他故作驚訝地問。
老車夫左右看了看,聲音更低了:“好像……讓那東西給跑了!聽說是個長著好多腿的黑影子,快得跟鬼似的,打爛了好多墻鉆地跑了……官爺們正挖地三尺找呢!哎,這世道……”
跑了?
云奕瞳孔微微一縮。
那鬼東西果然沒那么好對付!竟然在御獸宗弟子的圍剿下逃脫了?甚至還反殺了多人?
它的實力和狡猾,遠超預估!
就在這時,坊市入口處忽然一陣騷動,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
只見趙康在一眾御獸宗弟子的簇擁下,正臉色鐵青、步伐有些虛浮地快步走過。他錦袍上沾著塵土,發(fā)髻有些散亂,嘴角甚至殘留著一絲未擦干凈的血跡,眼神陰鷙得能滴出水來,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暴戾氣息。
他身邊那頭望月犀,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上多了幾道深刻的、泛著黑氣的傷口,精神萎靡,走路一瘸一拐。
顯然,這位心高氣傲的趙公子,昨夜不僅沒能建功,反而結結實實地栽了個大跟頭,吃了不小的虧。
人群竊竊私語,看向趙康的目光充滿了敬畏、好奇,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幸災樂禍。
趙康似乎感受到了這些目光,猛地停下腳步,兇狠地掃視四周,嚇得眾人紛紛低頭噤聲。他的目光偶然掃過云奕所在的方向,似乎停頓了極其短暫的一瞬,那眼神深處除了憤怒和挫敗,似乎還有一絲極快的、難以捉摸的疑慮……但隨即又被更濃的陰鷙覆蓋,他冷哼一聲,加快腳步離開了坊市。
云奕低下頭,混入人群,心中念頭飛轉。
趙康吃了虧,那詭異的蟲豸逃脫潛伏……這意味著,清河城的危機并未解除,反而可能因為打草驚蛇而變得更加不可預測。
而趙康最后那一眼……雖然短暫,卻讓云奕心生警惕。這位趙公子,恐怕并非完全的草包。失利之后,他會不會回過味來,懷疑到自己這個“情報提供者”頭上?
畢竟,自己出現(xiàn)得太巧合,知道得也似乎“太多”了點。
雖然自己做得還算隱蔽,但絕不能低估這些宗門弟子的疑心和手段。
必須盡快提升實力!并且,要給自己準備幾條后路了。
云奕不再停留,迅速買了些簡單的吃食,轉身離開坊市,再次如同幽靈般穿梭在巷道中,返回木屋。
推開木門,“狗爺”立刻撲了上來,鼻子使勁抽動:“肉包子的味兒!快!給爺!”
云奕將吃食扔給它,走到桌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將打聽到的消息和自己的分析簡要告知了“狗爺”。
“狗爺”正叼著肉包子大快朵頤,聞言差點噎住,瞪大了眼睛:“……跑、跑了?還反殺了好幾個?媽的!那玩意這么兇?幸好昨天沒傻乎乎沖進去!姓趙的真是個廢物!那么多人還拿不下一個受傷的蟲子!”
它狼吞虎咽地吃完包子,又舔著爪子,憂心忡忡起來:“那姓趙的會不會懷疑是咱們坑他?來找麻煩怎么辦?爺現(xiàn)在可打不過他……”
“所以,要更快變得有用,或者……讓他顧不上我們?!痹妻妊凵裼纳?,看向了藏匿“九幽胎”的方向。
風險加劇,機遇似乎也在并存。
那詭異蟲豸的威脅仍在,城主府和御獸宗的壓力會更大。如果他們一直無法找到……
那么,能提供關鍵線索的人,價值就會水漲船高。
當然,這是走鋼絲,需要極高的技巧和對時機的把握。
當務之急,依舊是提升實力。
云奕盤膝坐下,將剩下的銀幣取出,開始規(guī)劃。
凝元草效果雖好,但連續(xù)服用效果會遞減,且價格不菲。他需要更基礎的修煉資源——比如,品質好一些的獸肉和糧食,用來夯實氣血根基;比如,一些輔助淬煉元氣的普通藥材;再比如,一把防身的武器……
他仔細清點著銀幣,計算著如何用有限的資源,最大化地提升自己和“狗爺”的實力。
窗外,天色大亮,但清河城的天空,卻仿佛籠罩上了一層無形的陰霾。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而云奕這只剛剛羽翼未豐的雛鳥,必須在陰影徹底籠罩之前,盡快強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