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之內(nèi),時間仿佛被拉長。晨光透過屋頂?shù)牧严?,切割出幾道渾濁的光柱,塵埃在其中無聲飛舞。
云奕盤膝坐在硬板床上,身前攤開著那僅剩的幾十枚銀幣。銀光冷冽,映照著他沉靜無波的眼眸。每一枚銀幣的輪廓、磨損程度,都被他反復(fù)掂量、計算。
“獸骨熬湯,三日份量,需銀幣五枚?!?/p>
“糙米摻雜糧,半月之需,需銀幣八枚。”
“劣質(zhì)淬體藥材‘鐵線藤’、‘活血根’,勉強夠五次藥浴,需銀幣十五枚?!?/p>
“一柄最普通的精鐵短刃,需銀幣二十枚?!?/p>
“……”
林林總總算下來,一百枚銀幣,竟顯得如此捉襟見肘。每一枚都必須用在刀刃上,容不得半分浪費。
“狗爺”啃完了肉包子,意猶未盡地舔著爪子,眼巴巴地看著云奕清點“家產(chǎn)”,忍不住插嘴:“要爺說,買那么多米啊草啊的干嘛!直接全買成肉!最好的肉!吃進(jìn)去長得快!你看爺,就是吃肉才長得這么……呃,威武雄壯!”它努力挺了挺干癟的胸脯。
云奕懶得理會它的歪理。夯實根基遠(yuǎn)比短期爆發(fā)重要,原主這身體底子太薄,經(jīng)不起折騰。他將銀幣分成幾小堆,心中已有了初步規(guī)劃。
然而,最大的開銷,并非這些日常用度。他的目光投向角落那塊松動的地磚——那里埋藏著“九幽胎”,也埋藏著巨大的隱患和……希望。
要安全地利用“九幽胎”,需要特殊手法或純陽寶物引動其禁制。無論是尋找相關(guān)法訣,還是購置純陽之物,都需要海量的金錢。眼下這幾十枚銀幣,連零頭都算不上。
“賺錢……”云奕低聲自語。這不是簡單的維持生計,而是要攫取遠(yuǎn)超常理的資源,去搏一個通天之路。
去坊市接零散任務(wù)?效率太低,來錢太慢。
冒險出城采集?實力不足,九死一生。
再去撿漏?可遇不可求,且風(fēng)險巨大。
將“九幽胎”的消息賣給更大勢力?無異于與虎謀皮,自取滅亡。
一條條路徑在腦海中浮現(xiàn),又被迅速否定。似乎每一條路都被無形的壁壘堵死。
“狗爺”見云奕眉頭緊鎖,也識趣地沒再吵鬧,只是無聊地用爪子撥弄著一枚滾落到地上的銅板,看著那銅板滴溜溜地打轉(zhuǎn)。
銅板旋轉(zhuǎn)著,最后晃晃悠悠地停下,正面朝上,刻著年號的粗糙紋路在塵埃中若隱若現(xiàn)。
云奕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那枚銅板,忽然,腦海中仿佛有一道電光劃過!
一個被忽略的、原主記憶深處的碎片,猛地蹦了出來!
清河城往東三十里,有一處名為“黑礦峽”的廢棄礦洞。據(jù)說幾十年前曾出產(chǎn)一種伴生的低階元氣礦石“灰錫石”,后來礦脈枯竭,便被廢棄至今。原主小時候似乎聽城里老人提起過,那礦洞深處,偶爾還會有零星的、品質(zhì)極差的灰錫礦石析出,有些活不下去的貧苦人會冒險進(jìn)去碰運氣,但收獲寥寥,且礦洞結(jié)構(gòu)不穩(wěn),時有坍塌,早已無人問津。
灰錫石……這種最低等的元氣礦石,對于稍有實力的御獸師而言如同雞肋,蘊含的元氣既稀薄又駁雜,吸收效率極低,遠(yuǎn)不如直接服用丹藥。因此價格極其低廉,幾乎沒人專門收集。
但是……
云奕的心臟猛地一跳!
“狗爺”體內(nèi)的那些封印,連“九幽胎”這種至寶都能封鎖,其層次高得無法想象。它們排斥、吞噬絕大部分能量,但對能量的“品質(zhì)”似乎有著極其苛刻的要求?反而是自己突破時那種帶著靈魂共鳴和境界升華的特殊能量反饋,才能產(chǎn)生一絲效果。
那么,像“灰錫石”這種品質(zhì)低劣、元氣駁雜不堪的礦石……那些高高在上的封印,會不會……根本“看不上”?
或者說,因為它們過于“低級”,反而可能繞過封印的某些防御機制?
如果……如果能找到一種方法,將灰錫石中那點微薄駁雜的元氣,極度提純、壓縮,甚至轉(zhuǎn)化為類似“突破反饋”那種特殊波動的能量……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瞬間在云奕心中燎原!
風(fēng)險極大!提純低階礦石是公認(rèn)的賠本買賣,效率低下,耗費心神,得不償失。而且如何轉(zhuǎn)化能量波動更是聞所未聞!
但……這似乎是為數(shù)不多、有可能繞過封印、且成本相對較低的途徑!
“狗爺”被云奕眼中驟然亮起的光芒嚇了一跳:“……小子?你想到什么了?眼神怪嚇狗的……”
云奕沒有回答,猛地站起身:“走,去買東西?!?/p>
他重新規(guī)劃了銀幣的用途。減少了部分藥材和糧食的采購份額,擠出十五枚銀幣,去雜貨店買了一個最便宜的舊背簍、一把磨損嚴(yán)重的礦鎬、一捆結(jié)實的麻繩,以及……三大塊用油紙包好的、味道極其辛辣刺鼻的“臭熏肉”。
“狗爺”看著那臭烘烘的肉塊,一臉嫌棄:“這啥玩意兒?狗都不吃!”
“不是給你吃的?!痹妻葘|西收拾好,背起背簍,“是給‘別人’準(zhǔn)備的。”
日頭偏西時,云奕再次來到了城西那片貧民窟。他沒有費心去尋找,只是背著背簍,在一處相對開闊的垃圾堆旁停下了腳步,然后,默默地將一塊“臭熏肉”拿出來,放在了一塊相對干凈的石板上。
刺鼻辛辣的氣味隨著風(fēng)緩緩散開。
“狗爺”捏著鼻子,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在云奕腦子里抗議:“嘔……小子你干嘛?想熏死爺然后繼承爺?shù)钠撇輭|嗎?”
云奕不理它,只是耐心等待著。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旁邊的垃圾堆忽然窸窸窣窣地響動起來。幾個瘦小干癟、衣衫襤褸、臉上臟得看不清面容的孩子,如同受驚的小老鼠般,從各種隱蔽的角落里探出頭來,眼睛死死盯著石板上那塊對他們而言無疑是巨大誘惑的肉塊,喉嚨不停地滾動,卻又不敢上前。
云奕看著他們,聲音盡量平和:“幫個忙。告訴我黑礦峽哪個廢棄礦洞最近還有人撿到過灰錫石,或者類似的發(fā)光石頭。這塊肉就是報酬?!?/p>
孩子們面面相覷,眼中充滿了警惕和渴望。最終,一個年紀(jì)稍大、膽子也稍大的男孩,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幾步,啞著嗓子問:“……真、真的給?”
云奕點頭。
那男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快速說道:“……最、最里面那個……塌了半邊的老洞……前幾天……黑娃在里面……摳出來幾塊……灰不拉幾的石頭……差點被埋里面……沒人要……”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云奕不再多言,將那塊臭熏肉推了過去。
孩子們發(fā)出一聲低低的歡呼,如同餓狼般撲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分食起來。
云奕轉(zhuǎn)身離開,背后傳來他們壓抑不住的、滿足的咀嚼聲。
“狗爺”回頭看了一眼,難得地沒有吐槽,只是小聲嘀咕了一句:“……一群小可憐蟲……”
根據(jù)那男孩提供的模糊信息,云奕沒有耽擱,直接出了城,向著東邊的黑礦峽趕去。
三十里路,對于剛剛突破到啟靈境的他來說,并不算遙遠(yuǎn)。腳步輕快了許多,體力也充沛了不少。
日落時分,他抵達(dá)了目的地。那是一片荒涼的山坳,植被稀疏,到處可見廢棄的礦坑和坍塌的痕跡,如同大地上丑陋的傷疤。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硫磺和金屬銹蝕的氣味。
他找到了那個塌了半邊的、最深處的礦洞入口。洞口黑黢黢的,如同怪獸的殘口,散發(fā)著陰冷潮濕的氣息,里面不時有碎石滑落的窸窣聲,顯得極不穩(wěn)定。
云奕點燃了準(zhǔn)備好的簡陋火把,火光跳動,勉強驅(qū)散洞口的黑暗。他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礦鎬,彎腰鉆了進(jìn)去。
礦洞內(nèi)部比想象中更加曲折幽深,岔路眾多,有些地方需要匍匐才能通過??諝鉁啙?,帶著濃重的土腥和霉味。腳下時而泥濘,時而碎石遍布。
“狗爺”緊緊跟著他,不安地四處張望,在云奕腦海里抱怨:“這什么鬼地方……爺尊貴的爪子都沾滿泥了……萬一塌了咋辦……小子咱們還是回去吧……”
云奕不為所動,精神力高度集中,一邊警惕著頭頂?shù)膭屿o,一邊仔細(xì)感知著周圍的巖壁。火把的光芒有限,他不得不放慢速度,用手觸摸,用礦鎬輕輕敲擊。
時間一點點流逝?;鸢褤Q了一根又一根。除了偶爾發(fā)現(xiàn)幾塊毫無價值的普通巖石,一無所獲。
“狗爺”已經(jīng)開始打退堂鼓,喋喋不休地勸說放棄。
就在云奕也懷疑自己是否判斷錯誤,準(zhǔn)備再深入一段就折返時,他手中的礦鎬敲擊在某處巖壁上,發(fā)出了一聲略顯空洞的回響。
他動作一頓,立刻湊近?;鸢颜找拢瞧瑤r壁的顏色似乎比周圍更深一些,質(zhì)地也更為細(xì)膩。
他小心翼翼地用礦鎬尖頭撬動。
咔嚓。
一塊拳頭大小、表面粗糙、呈現(xiàn)出暗淡灰白色的礦石應(yīng)聲脫落。
云奕將其撿起,入手微沉。礦石表面毫無光澤,甚至有些丑陋。但當(dāng)他嘗試著將一絲元氣注入其中時——
嗡……
礦石內(nèi)部,竟然極其微弱地亮起了一星半點螢火蟲般的灰芒!雖然轉(zhuǎn)瞬即逝,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微弱、駁雜不堪、卻真實存在的元氣波動!
灰錫石!
找到了!
云奕精神一振,立刻揮動礦鎬,沿著那片巖壁小心開采。
最終,他收獲了大約七八塊大小不一的灰錫礦石,最大的也不過嬰兒拳頭大,小的只有指甲蓋大小。品質(zhì)都極差,蘊含的元氣稀薄得可憐。
但對他來說,足夠了。
將礦石小心地放入背簍,云奕不再停留,迅速退出了這處危險的礦洞。
當(dāng)他重新呼吸到外面清冷的空氣時,夜幕已然降臨,星斗滿天。
回望那黑黢黢的礦洞,如同凝視著一個深不見底的希望之淵。
路,似乎真的從這最不起眼的銅板里,鋪開了一絲微光。
接下來,就是如何將這些廢棄礦石里的微末能量,轉(zhuǎn)化為能撬動封印的鑰匙了。
這注定是一條無人走過的、艱難無比的路。
但云奕的眼神,在星光下,卻亮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