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赤芍原本慵懶抱臂的姿態(tài)微微一僵，貓一樣的眼眸中瞬間迸發(fā)出銳利如針的光芒，“什么樣的眼睛？是不是瞳孔像三片扭曲的葉子，還在不停地轉？”

她的語氣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急切，甚至可以說是……亢奮。

云奕心中微動，面上卻依舊平靜，搖了搖頭：“不。他丹爐上的眼睛，和巖壁上的一樣，是那種扭曲、沒有瞳孔、充滿邪異感的符號。和你留下的標記不同?！?/p>

他仔細描述了那枯槁丹師的形貌、丹房的布置、那些詭異的藥材，尤其是丹爐上邪眼符號的細節(jié)，以及最后蟲母自爆、丹爐傾覆、毒霧彌漫的混亂場景。但他隱去了自己奪取“源種”以及最后墜入暗河的細節(jié)，只說是趁亂僥幸逃脫。

赤芍聽得極其專注，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石桌，眼中光芒閃爍不定，時而疑惑，時而恍然，最后化為一種冰冷的譏誚和……濃烈的興趣。

“扭曲邪眼……果然是‘冥瞳’一脈那幫見不得光的蛀蟲！”她低聲嗤笑，語氣充滿了不屑，“只會躲在陰溝里，用活人精魄和污穢之物煉制那些透支生命力的垃圾丹藥，妄圖窺探生死奧秘，真是……蠢得可笑又惡心?！?/p>

冥瞳一脈？云奕捕捉到這個關鍵詞。聽起來，御獸宗內部似乎并非鐵板一塊，至少存在著不同的派系？而這“冥瞳一脈”顯然走的邪路子，與赤芍似乎并非一路。

“你認識他？”云奕問道。

“算不上認識，只知道是個被宗門除名的老瘋子，叫‘鬼鳩’，沒想到竟然躲到黑獄底下去了，還給‘冥瞳’那幫人當起了看爐子的狗。”赤芍撇撇嘴，顯然對那枯槁丹師極為鄙夷，“他煉的那些玩意，除了能快速催生一些不怕死的炮灰，或者制造點混亂，屁用沒有，后患無窮?！?/p>

她似乎對鬼鳩的煉丹術十分了解，且嗤之以鼻。

“不過……”她話鋒一轉，目光再次落到云奕身上，帶著探究，“你能從他的丹房活著出來，倒是讓我有點意外。那老瘋子雖然煉丹路子野，實力卻不弱，尤其擅長用毒和精神蠱惑。你居然沒被他做成新的煉丹材料？”

云奕沉默了一下，道：“運氣好，正好趕上蟲母異動?！?/p>

赤芍盯著他看了幾秒，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破綻，最終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磥恚惚任蚁胂蟮倪€要有點意思?！?/p>

她不再追問細節(jié)，轉而道：“你提供的消息有點價值。鬼鳩出現(xiàn)在那里，說明‘冥瞳’一脈對黑獄和蟲母的重視程度遠超預期，他們恐怕在謀劃些什么……或許和那所謂的‘密鑰’有關。”

密鑰？云奕再次聽到這個詞?？磥磉@確實是關鍵。

“什么是‘密鑰’？”他順勢問道。

赤芍看了他一眼，倒是沒隱瞞：“據(jù)說是控制甚至徹底毀滅蟲母的關鍵?？赡苁悄撤N特殊血脈，某件物品，或者……某個特定的契約獸?！ね菐童傋酉氲玫剿?，恐怕不是為了毀滅，而是想徹底掌控那種力量。哼，癡心妄想?！?/p>

她的語氣十分肯定，似乎對“冥瞳”一脈的目的極為了解。

云奕心中念頭飛轉。特殊血脈？物品？契約獸？蒼夜那奇特的雙瞳和古老血脈，會不會……

他壓下心中的猜測，繼續(xù)問道：“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赤芍挑眉，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曲線畢露，卻帶著一種危險的慵懶，“我跟那幫瘋子不一樣。我對掌控什么蟲母沒興趣，我只對研究感興趣。研究那些奇特的力量，研究生命的各種可能性，順便……給那些看不順眼的家伙找點麻煩?！?/p>

她說的輕描淡寫，但云奕能感覺到，她的“研究”恐怕也絕非正道，只是可能更偏向于她個人的興趣而非某種龐大的野心。

“好了，情報交換完畢。”赤芍拍拍手，結束了這個話題，仿佛剛才談論的只是天氣，“現(xiàn)在，該你履行一下‘交易’的初步內容了?！?/p>

她走到石室角落，那里堆著幾個蒙著厚布的大籠子，里面似乎關著什么東西，發(fā)出細微的窸窣聲和不安的躁動。

她掀開其中一個籠子的蒙布。

里面關著的，竟然是三只拳頭大小、通體黝黑發(fā)亮、復眼閃爍著狂暴紅光的甲蟲！正是云奕在黑獄礦道中見過的那種巡邏甲蟲！它們似乎被某種藥物壓制著，動作有些遲緩，但依舊散發(fā)著兇戾的氣息。

“這是‘腐髓甲蟲’，黑獄里最低級的炮灰，但它們的口器分泌物有點意思，是幾種稀有毒丹的輔料?！背嗌钟靡桓饘偌毠鬏p輕撥弄著一只甲蟲，那甲蟲立刻暴躁地試圖啃咬棍子。

“我需要的‘材料’，是它們腹腺里儲存的最新鮮的毒液，必須在它們活著的時候，受到特定刺激后瞬間采集，否則就會失效?！彼噶酥讣紫x不斷開合的口器下方，“采集工具我這里有，但是……”

她攤了攤手，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這些小東西對大部分元氣波動都很敏感，尤其排斥我的功法氣息。我一靠近，它們要么自爆，要么就死氣沉沉，根本采集不到合格的毒液。所以……”

她的目光落在云奕身上，笑意加深：“你身上有讓它們感到‘親切’的同源氣息，正好適合這個工作。怎么樣？幫個小忙，練練手？這三只的毒液，就算你第一件任務的報酬了?！?/p>

云奕看著籠中那三只猙獰的甲蟲，心中凜然。

小忙？練手？

這分明是一次危險的測試！測試他是否真的對蟲族力量有“親和”，測試他的膽量和能力，更測試他是否聽話！

一旦失敗，被甲蟲反噬，或者采集的毒液不合格，后果難料。

但他沒有選擇。

云奕沉默地走上前。

赤芍遞給他一個特制的、如同微型針管般的玉質器具，頂端是極其纖細的中空骨針。

“看準時機，刺激它們口器上方的敏感觸須，在它們張口噴射毒液的瞬間，用這個刺入腹腺，吸取毒液。動作要快，要準。毒液離體超過三息就會凝固?！背嗌趾唵蔚刂笇е?，語氣輕松得像是在教他如何給花草澆水。

云奕接過采集器，觸手冰涼。他深吸一口氣，精神力高度集中，打開了籠子。

一股更加濃郁的蟲腥味撲面而來。

那三只甲蟲感受到生人靠近，頓時變得更加焦躁，復眼紅光大盛，發(fā)出威脅的“咔噠”聲。

云奕運轉起一絲微弱的元氣，并非攻擊，而是嘗試著模擬出那種與蟲族同源的、陰冷死寂的氣息——這是他多次接觸后，隱約捕捉到的一點感覺。

果然，那三只甲蟲的動作微微一滯，復眼中的紅光閃爍了一下，似乎有些困惑，攻擊性降低了一絲。

就是現(xiàn)在！

云奕出手如電！左手快如殘影，用一根細金屬絲精準地撩撥了一下第一只甲蟲口器上方的觸須！

那甲蟲猛地一顫，口器大張，一股極其粘稠、閃爍著幽綠光芒的毒液即將噴出！

咻！

云奕右手中的玉質采集器如同毒蛇出洞，精準地刺入其腹腺所在！

微微一吸！

一道幽綠色的毒液順利被吸入采集器透明的管身！

成功！

云奕毫不停留，依法炮制，第二只、第三只！

動作行云流水，精準狠辣，沒有絲毫拖沓！甚至帶著一種冰冷的效率感！

當他將三支裝滿幽綠毒液的采集器放在石桌上時，那三只甲蟲才仿佛反應過來，發(fā)出憤怒的嘶鳴，但已被云奕迅速關回籠子，蒙上厚布。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十息。

石室內陷入短暫的寂靜。

赤芍看著石桌上那三支品質上乘的毒液，又看了看面色平靜、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的云奕，貓一樣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驚訝，隨即化為更加濃厚的興趣和探究。

“……不錯?！彼p輕鼓了鼓掌，語氣聽不出太多波瀾，“比我想象的還要熟練?？磥?，你和那些蟲子，確實挺‘有緣’。”

她收起毒液，仿佛剛才的危險測試從未發(fā)生。

“好了，第一樁交易完成。這是你的。”她將那個裝有“血髓丹”的木盒和“清心玉露”的玉瓶推給云奕，“下次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會讓‘鴉羽’去找你。當然，如果你急需某種丹藥，或者有什么有價值的消息，也可以來這里找我——老規(guī)矩，示瞳印。”

她揮了揮手，示意交易結束，可以離開了。態(tài)度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云奕收起丹藥，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轉身沿著石階向上走去。

當他重新回到枯骨槐下，呼吸到外面冰冷自由的空氣時，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濕。

與赤芍的這次會面，看似順利，實則步步驚心。這個女人，比想象中更加危險和難以捉摸。

但他終究是拿到了急需的東西，并且……暫時穩(wěn)住了一個可能極其危險，也可能極具價值的“盟友”。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棵猙獰的枯骨槐，身影迅速融入黑暗，向著荒野深處的淺洞疾馳而去。

蒼夜，有救了。